長久以來,蕭桐總是反覆地、持續地做同樣一個噩夢。
漆黑陰暗的屋子, 屋頂高得遙不可及, 最頂上有一扇小小的天窗,透出一點微光。
蕭桐被反手綁在屋子角落, 赤裸的。
身上很疼,血跡乾涸, 蟑螂爬過她的身體, 又爬遠。
她以為自己死了。
接著門被踹開, 刺眼的光亮透進來,人群也擁擠地湧了進來,蕭桐看不清他們的臉,他們圍著她笑, 笑聲刺耳,蕭桐想躲, 但無處可藏。
緊接著, 光亮消失了, 蕭桐眼看著那些人長出尖牙,長出利爪,瞪著血紅的眼睛, 吐著長舌頭,一步一步朝她爬了過來。
這些魔鬼掐著她的脖子, 撕扯她的皮肉,新鮮的血液順著已經乾涸的血跡再次淌下來,黑暗中暈染出一片紅色。蟑螂和老鼠聞著血腥味爬過來, 密密麻麻地爬在她身上吸血,在這頓饕餮盛宴中分一杯羹。
疼痛剝開她的皮肉,扯出她的五髒六腑,敲開她的骨頭,吸食她的骨髓。她的身體在空氣裡發抖。
她不能呼吸,不能動彈,也不能叫喊。
然後她睜眼。
曾經蕭桐會驚醒,她會驚得坐起來,滿身大汗,像被人從水裡撈起來的。後來她似乎習慣了,窩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睜開眼,好像剛好醒來一樣坦然,冷汗依舊會浸透後心,濕透整件睡衣,她也依舊會急促地喘息,不過沒任何人能看出來。
當年的細節已經記不清了,太過難堪的記憶被大腦保護性地故意模糊,只有疼痛沿著身體的每一根神經被記錄下來,一天比一天更加深刻。
蕭桐睜眼時,下意識看向角落,果然看見那些東西還在,它們已經跟隨了蕭桐十多年,可看到時,蕭桐依舊忍不住發抖。
要是那天沒有出去就好了,蕭桐想。
她每天起床總有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的發呆,旁人都以為是發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夢中疼痛的延續,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疼,動一下就是撕心裂肺,她疼得不敢動,隻好呆坐著等疼痛自己消失。
時間才早上六點,過了一個半小時,劉阿姨端來早飯,已經入秋了,天氣很涼,劉阿姨開門時帶進來一股冷風,蕭桐打了個寒顫,裹緊被子。
“蕭桐醒了呀,快刷牙洗臉吃早飯,阿姨早上剛包的餛飩,你最愛吃的薺菜餡兒的。”
蕭桐聽話地下床洗漱,吃了半碗,再吃不下。
“怎麽吃這麽少,胃就跟小鳥似的。”劉阿姨歎口氣,收了精心準備的飯食,退了出去。
蕭桐也覺抱歉,辜負了劉阿姨的一番心意,可她剛做了一場噩夢,實在吃不下東西,還好劉阿姨早知她的食量,即使蕭桐隻吃了半小碗也不會怪她。
今天景行會來,蕭桐自從知道景行心意後,不願與她見面,一直躲著,今天也是一樣。
她穿了件羊毛衫,覺得還有點冷,又在外面套了件呢子大衣,這才出門。
秋天花園沒什麽好景致,人倒是很多,蕭桐找了個偏僻角落坐了一上午,快吃午飯時趙阿姨打電話來尋她。
“蕭桐,你在哪裡啊?快回來吃午飯吧。”
“阿姨,你們先吃吧,我在陳醫生這裡。”蕭桐沒胃口,隨口撒了個謊,她最近的確時常去找陳落,所以趙阿姨沒疑心,隻讓蕭桐在陳落那裡記得吃飯,就把電話掛了。
蕭桐在花園待膩了,雙手插兜到處閑逛,逛著逛著竟然真逛到了陳落辦公室附近。蕭桐進去找陳落,但陳落不在,像是剛走的樣子,杯子裡的咖啡還冒著熱氣。蕭桐找張椅子坐下,轉著脖子四處看,眼睛不經意瞥在陳落的辦公桌上,那是一個透明文件夾,裡面夾了一遝A4紙,封面一張寫了蕭桐名字。
蕭桐好奇,料想大約是自己的診斷記錄之類的,便拿過來看。
隻翻開第一頁,呼吸滯住。
已經模糊到無法辨別的記憶湧進大腦,蕭桐像是被攤開了任人圍觀。
被發現了,蕭桐恐懼地想,她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那個地方,擺脫了所有認識她的人,如今卻又被發現了。
那些嘲弄、同情、審視的眼神,如今全都要重新經歷一遍。
文件夾從她手裡滑落到地上,蕭桐彎腰去撿,她喘不上氣來,隻好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氣。
逃走。
蕭桐腦海中只剩這個念頭。
哪裡都好,逃到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去。她的秘密已經暴露了,她不能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每個人都會知道她的那段過去,每個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會變得異樣。
蕭桐受不了那樣的眼神,她隻想當個正常人。
作者有話要說:想到一萬字的榜單,明天還要寫4000字就頭疼,今天先補一段,這樣明天能少寫點……
改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