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桐在俞輕寒懷中醒來,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上次見俞輕寒還是深秋,看落葉飄搖的季節,轉眼醒來,已是寒冬,窗外慢慢下起了小雪,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雪花落在窗台上,很快積起一層晶瑩剔透的白,蕭桐側臉看看俞輕寒,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從深秋到嚴寒,醒來時,俞輕寒就在身邊,還會陪她很久很久,什麽都沒有改變。
可是蕭桐知道,什麽都變了,從她嘗到那口甜得膩人的蛋糕開始,所有的一切都變了,蕭桐挽回不了。
她挽回不了,所以只能等,等俞輕寒開口,從此把她們之間的關系斷得一乾二淨。
俞輕寒仰躺在床上,抱著蕭桐,眼睛看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麽。
蕭桐醒來時只是微微睜開了眼睛,並沒有動,所以俞輕寒沒有發現蕭桐已經醒了,蕭桐頭輕輕地朝她那側歪了歪,盯著俞輕寒的下巴看。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俞輕寒下顎流暢光滑的線條,還有薄薄的嘴唇。那對嘴唇輕輕抿著,形狀優美,稍微有些乾澀,像在誘著誰湊過去親吻似的,蕭桐很想吻一吻。
可是她不敢。
她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俞輕寒心裡的不堪,真要吻上去,只怕自己和俞輕寒就完了,蕭桐不敢。
但是她還是經不住誘惑,抬起手指,輕輕地碰了碰那對薄唇。然後她笑了,果然和記憶裡的一樣柔軟。
俞輕寒因為蕭桐的觸碰,從發呆的狀態清醒回神,一側頭就看到蕭桐偎著她笑,俞輕寒許久不曾好好看過蕭桐,她記憶裡,蕭桐上一次露出這樣的笑容還是十六歲的時候。
那年,也是初雪季節,俞輕寒和蕭桐的第一次接吻,朝陽灑在她們身上,蕭桐的臉紅紅的,眼角淚痣一閃一閃,嘴唇也泛著紅潤的水光,稚嫩又羞澀地淺笑。
俞輕寒自己都覺驚訝,這麽一個笑容,過了十二年,自己竟然還記得這麽清楚。
俞輕寒側頭看著蕭桐,她這幾年總是想不通,為什麽蕭桐變成了這樣,這麽面目可憎,可是因為蕭桐這樣一個笑,她又突然驚覺,整整十二年,蕭桐好像從來也沒變過。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蕭桐的小動作被俞輕寒抓了個正著,有些心虛地吐了吐舌頭,想收回手指,卻被俞輕寒一把握進手心裡,貼在心口的位置。
蕭桐稍微用心就能感受到俞輕寒心臟強健有力的跳動,她不知俞輕寒今天怎麽了,隻好悄悄低下頭,心跳跟著俞輕寒心跳的節奏一點一點加快。
直到蕭桐的心跳頻率快得幾乎爆炸的時候,俞輕寒才開口說話。
“蕭桐,我今天,突然想起了很多我們從前的事。”
蕭桐動作一僵,俞輕寒已經很多年沒提起過從前的事了,今天是怎麽了?
“我只是突然發現,自己是個混蛋,一直以來都對不起你。”
蕭桐聽得鼻酸,她怕一開口自己的眼淚就止不住,隻好握緊俞輕寒的手,搖了搖頭。
“小桐,自從你病好之後,我們好像從來沒有好好出去玩過,我帶你去玩吧?你想去哪兒玩?你最怕冷了,我們去南方的海島好不好?”
蕭桐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出來,她用被子蒙著頭,沒回答俞輕寒,俞輕寒也不著急,就那麽安安靜靜抱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她自己從被子裡鑽出來,眼圈紅紅的,甕甕道:“南方太遠了,我不想去。”
“那裡想去哪裡?”
“我想去看電影,還想去遊樂園。”
俞輕寒毫不猶豫地答應,“好,那我們就去遊樂園。”
不過答應歸答應,等俞輕寒真正實現諾言,已經是一個多星期之後,這一個星期一直斷斷續續下雪,蕭桐怕冷,景行又幫她請了半個月的長假,難得有時間,她哪兒也沒去,就縮在家裡。
俞輕寒玩了一次失蹤,陪蕭桐的時間也長了起來,白天可能在外面忙,但一到晚上一定會回來,兩人開足了暖氣,依偎在客廳裡看老電影。
俞輕寒其實不怎麽喜歡看老電影,畫質差,色彩又很黯淡,但是因為答應了蕭桐陪她看,耐著性子看了幾部,竟然也覺出些老電影的味道來,只是蕭桐喜歡的電影,不管開始多麽的歡喜熱鬧,結局總是注定了的悲劇,男女主人公或天人永隔,或天各一方,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相守,看得人唏噓不已。
“換一個吧,怎麽老是這些騙人眼淚的東西。”俞輕寒道。
蕭桐靠在俞輕寒的肩頭看,卻淡淡笑了起來,“世上的人,總要分別的,不過是電影,何必當真呢。”
她既這麽說,俞輕寒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麽。
看了一個星期的老電影,終於等到了天放晴的時候,蕭桐悶了一個星期,俞輕寒帶她去遊樂園的時候,她裹得像個球一樣,孩子似的興奮,看到穿玩偶服的人要上去打招呼合影,看到耍雜技的小醜也要擠進圍觀的人堆裡湊個熱鬧,耍雜技的小醜用氣球折了隻小狗送給蕭桐,蕭桐小聲地道謝,戴了厚手套的手把氣球小狗捧在懷裡,小心翼翼的,好像捧著什麽貴重的寶貝。
後來有個孩子哭著吵著要蕭桐手上的小狗,蕭桐想了想,也就送給他了。
“你不是喜歡嗎?送人做什麽?”俞輕寒問。
蕭桐笑道:“小朋友拿不到心愛的玩具,太可憐了。”
她現在說起來雲淡風輕,可如果沒有經歷過真真切切地求而不得之苦,又怎麽會知道個中滋味呢。
俞輕寒本來想再去給她弄一個氣球,誰知她突然要做過山車和三百六十度大轉盤,拉著俞輕寒跑去坐過山車去了。
她們運氣好,坐在過山車第一排,過山車載著一車人緩慢爬上軌道最高點,停了兩秒,突然垂直地俯衝下去,一車人嚇得尖叫,蕭桐也跟著尖叫,睜大雙眼感受身體掉落地面的感覺,有一種在死亡邊緣遊走的快感。
俞輕寒下車之後頭暈目眩隻想吐,蕭桐卻興奮得臉都紅了,意猶未盡地要坐第二次。
“別……蕭桐……讓我緩緩……我要吐了……”俞輕寒兩腿發軟地扶著遊樂園長椅坐下。
蕭桐笑話她:“輕寒,你怎麽膽子比我還小。”
俞輕寒心想,你那不叫膽大,叫玩命。
至於三百六十度大轉盤,俞輕寒是無論如何不敢坐了,蕭桐想了想,折中了一下,兩人決定去蹦極。
蹦極的感官和心理刺激遠比過山車強烈得多,她們玩的是雙人蹦,兩雙腿綁在一起,抱著跳下去,生死隻由一根細細的彈力繩連著,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墜落的時候,蕭桐大喊:“輕寒——”
“啊——?”
“不如我們殉情吧——”
喊完,蕭桐自己先大笑起來。
大概是被蕭桐感染,俞輕寒下意識地大喊著回道:“好啊——”
她喊完在半空中看蕭桐,蕭桐冷淡地看她,眼裡什麽溫度都沒有。
俞輕寒的興奮勁兒也萎縮了下去。
她們在遊樂園裡玩了一整天,幾乎所有的設施都體驗了一把,冬天天黑得早,不到六點就已經黑透了,遊樂園裡的摩天輪亮起了五顏六色的彩光,在黑夜裡緩緩轉了起來,不少情侶都手牽著手上去坐,蕭桐也拉著俞輕寒上去體驗了一把。
電視裡看男女主角在摩天輪上告白,整個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總是浪漫,等自己親身體驗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蕭桐坐了一圈,索然無味,拉著俞輕寒下來,嘟囔道:“還不如蹦極有意思。”
遊樂園彩色的燈光暗暗地照在她臉上,俞輕寒竟然覺得她有點可愛。
等到晚上八點,蕭桐才意猶未盡地和俞輕寒出來,兩人在外面吃了點東西,俞輕寒送蕭桐回家。
到了樓底下,俞輕寒卻不上去了。
蕭桐歪頭看她,裹著一條厚圍巾,連脖子都看不見。
俞輕寒低著頭,不說話,蕭桐就安靜地等。
冬夜人少,才晚上八點多,小區裡就已經靜悄悄的,只有樹枝上的雪偶爾滑落下來,砸在地上,沙沙地響。
俞輕寒站了許久,終於艱難地開口:“蕭桐。”
“嗯。”蕭桐輕輕地應了一聲。
俞輕寒哈出一口長長的白汽,才道:“我們,就這樣吧。”
空氣裡瞬間寂靜了,這下連雪壓彎枝頭的聲音都聽不見。
蕭桐只能聽見有人在扎自己的心臟,然後她心裡嘩嘩地流血,她的身形晃了晃才站住,握緊了拳頭,看著俞輕寒,咬牙道:“你說什麽?”
“我們分手吧。”
蕭桐身子一歪,幾乎栽到在雪地裡。
俞輕寒想去扶她,手抬到半空中,想了想,又放了下來,就看著蕭桐在雪地裡搖搖晃晃地站穩。
“俞輕寒,你當初說過,要對我好一輩子的。”蕭桐盯著俞輕寒,露出一個極諷刺的笑,眼神好像快要把俞輕寒射穿。
俞輕寒根本不敢看蕭桐,她的眼睛瞥向一邊,小扇子似的睫毛閃了閃,才道:“我說謊了。”
你的確說謊了,蕭桐想,後來的五年,你分明一天也沒對我好過。
作者有話要說:入V通知:本文於11月16日(周四)入V,入V當天更萬字,所以星期二、星期三停更兩天,攢萬字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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