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總?您怎麽來了?”景行正給蕭桐小蘋果,看到莫夕原進來有點詫異, 不過馬上反應過來, 給她搬了張椅子過來坐。
景行和莫夕原有過幾面之緣,都是在各種晚宴上, 打過幾次招呼,也算認識, 如果說景行對莫夕原有什麽了解, 大概就是這人一直讓俞輕寒心心念念忘不掉吧, 按理說莫夕原應該看都懶的看蕭桐一眼才對,怎麽還主動來看蕭桐?不知葫蘆裡賣了什麽藥。景行想及此,心下警惕幾分,生怕莫夕原是來找蕭桐麻煩的。
莫夕原是在人精堆裡長大的, 練了多少年的心眼兒,怎麽會看不出來景行對她的敵意, 不過她也沒表現出來, 接過景行遞過來的水, 笑道:“前幾天有朋友給我帶了兩根老參過來,我平常不吃這些,放在我這裡真是暴殄天物了, 正好今天順道路過這兒,就拿來讓劉姨趙姨給蕭桐煲了吧。”
“謝謝莫總好意。”
“別老莫總莫總地叫, 聽著怪別扭的,你還是叫我夕原吧。”
“莫總說笑了。”
莫夕原見景行敵意未消,也不糾結於稱呼, 便轉了話題,“對了,剛剛我還沒進門就聽你們在裡面有說有笑的,聊什麽呢這麽高興?我也想聽聽。”
“看動畫片,幼稚得很,莫總怕是不會喜歡。”
景行話裡話外都是送客的意思,莫夕原假裝聽不出來,也轉頭對著電視興致勃勃地看,“誰說的?我小時候可喜歡看動畫片了,可惜從來也沒完整看過一部動畫片。”
“你家裡也沒電視?”蕭桐聽她這麽說,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便問了一句。
那神情有些遊離世外的天真,不知是不是蕭桐病情所致,不過莫夕原見了,越發想起自己素未謀面的妹妹,於是柔和地笑道:“是啊,所以我只能去別人家裡偷偷地看。”
景行當然知道莫夕原和蕭桐天壤之別,於是莫夕原的話聽在景行耳朵裡就多了一種別樣的諷刺感,“莫總,蕭桐需要午睡了,您也公務繁雜,您看是否……”
“我哪裡有什麽繁雜公務。”莫夕原哈哈笑了兩聲,“我今天閑的發慌,正愁沒人一塊玩兒呢,蕭桐,我們一起看動畫片好不好?”
上次莫夕原來的時候,蕭桐還很討厭她,可這次,因為發現她和自己有了相似的童年經歷,突然又有點可憐她了,便點頭道:“好吧。”她似乎是怕莫夕原反客為主地搶了自己的電視,還不忘提醒道:“不過看什麽得聽我的。”
“行,全聽你的。”
蕭桐馬上喜笑顏開起來。
這動畫的受眾怎麽看也不是三個平均年齡三十歲的女人,景行和莫夕原各懷心思,注意力壓根沒在電視上,只有蕭桐看得津津有味。
一集結尾,蕭桐迫不及待地跳到第二集 ,莫夕原假裝不經意問道:“前兩天我朋友從上榕縣回來,給我帶了點土特產,也不知道正不正宗,蕭桐,我聽說你也是上榕人?下次我拿過來,你幫我鑒定鑒定唄?”
“上榕能有什麽土特產?”蕭桐眼睛盯著電視,嘴裡啃著景行給她削的蘋果,嘟囔道。
“怎麽沒有?我可聽說你們那兒的筍乾特別有名呢?”
“她騙你呢。”蕭桐撇撇嘴,“我們那兒幾乎沒人種竹子,哪兒來的筍乾。”
“不可能!她可是我十幾年的朋友!怎麽可能騙我?對了,她還是上榕高中出來的呢,哎蕭桐,我記得你也是上榕高中的吧?”
聽到上榕高中,蕭桐啃蘋果的動作停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只是不再搭理莫夕原,不管莫夕原怎麽拋話題引蕭桐,蕭桐一個字也不說。
難怪陳落都說自己沒辦法了,蕭桐自己拒絕溝通,除非陳落有讀心術,否則別想問出什麽東西來。
不過至少證明了一件事,蕭桐的確是上榕縣人,她的檔案也的確被人嚴重篡改了,而且蕭桐在上榕高中念過書,看她對上榕高中這樣警惕的態度,八成讓蕭桐發病的病因就來自於那裡。
有了具體的地點就比漫無目的大海撈針要好辦多了,莫夕原在這件事上有了眉目,於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又問蕭桐,“蕭桐,你從前念書,班上或者年紀裡,有沒有一個姓陳的同學?女孩兒,和你一樣大。”
“姓陳的多了去了。”蕭桐道,“上榕縣半個縣的人都姓陳。”
景行聽了,笑著補充,“還有另一半姓李。”
莫夕原也笑,“你們倆不就既不姓陳也不姓李麽?”
“我們倆大概在全上榕都是獨一戶,我祖上不在上榕,當年曾祖輩逃難過去的,自然不一樣。”
“蕭桐祖上也是逃難過去的?”莫夕原問。
“不是。”蕭桐道,“我和我奶奶姓。”
景行道,“怎麽從沒聽你說過?”
“你也沒問過啊。”
景行追問,“你以前不是說你名字是你媽媽取的麽?”
“對啊,我奶奶告訴我的。”蕭桐把最後一口蘋果吃完,扔了果核。
景行笑著給她擦手,“你媽媽為啥讓你跟奶奶姓啊?真夠怪的。”
“你才怪呢!不許說我媽!”蕭桐氣哼哼地轉頭不理景行,景行隻好低眉耷眼地給她賠不是。
她們倆鬧著鬧著話題就偏了,莫夕原沒問出自己想要的,無暇追究什麽跟媽媽姓跟奶奶姓的,便起身告辭,出來時順手關門,把門裡的笑鬧隔在身後,又一回眼,愣了一下。
原來是俞輕寒站在窗外癡癡地往裡看,好像連魂都丟了似的。
再怎麽也是莫夕原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莫夕原看俞輕寒這樣失魂落魄,雖然知道都是她幹了那些蠢事活該,也免不了一陣心疼,走過去安慰了俞輕寒兩句,俞輕寒呆呆的,跟沒聽見似的,莫夕原自己也還有一堆事要處理,沒工夫再在這耽誤,隻好先走了,臨走還不忘叫上劉阿姨,跟她交代要記著把那兩根參燉給蕭桐吃,還有蕭桐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到了。
劉阿姨剛開始還認真聽,聽到後來忍不住勸道:“我的小姐哎,您一天到晚忙得跟陀螺似的,還記著這些瑣碎事,那腦子能有多大?能裝得下這麽多東西嗎?您不心疼自個兒身體,我都替您心疼死了!”
“一件也是裝,兩件也是裝,再說我哪有那麽嬌貴。”莫夕原笑道,“對了,蕭桐最近還犯病麽?”
“好多了好多了,也肯出去走動了,就是偶爾發呆,叫都叫不醒。”劉阿姨歎氣,“這孩子也真命苦,不知受了多大的刺激才得了這樣的病,那天在浴室裡還跟我說她自己是上輩子欠了誰的孽債,這輩子來還債來了。”
這話不像是蕭桐會跟外人說的,莫夕原笑著調侃,“蕭桐可不像這麽碎嘴的人,好端端跟你說這些幹什麽?莫不是劉姨你又添油加醋地八卦吧?”
“多大點事兒啊,我犯得著添油加醋嗎?”劉阿姨急了,“就是那天蕭桐在洗澡,我幫她拿浴巾嘛,正好看見她肩膀上的胎記了!嘿,那胎記長得可巧,上下兩排,跟牙印子似的,我還以為誰給她咬了一口呢!她才說了那些話,要不我能……”
劉阿姨話還沒說完,莫夕原的呼吸猛滯了一下,心也使勁抽搐了一聲。
“你說什麽?”莫夕原像失了魂似的,抓住劉阿姨的手臂,“你再說一遍!”
劉阿姨被莫夕原的反應嚇傻了,說話都直哆嗦,“小……小姐?小姐您這是怎麽了?您可別嚇我,我有心臟病……”
“你說蕭桐肩膀上有牙印?在哪邊?左肩還是右肩?”
“好……好像是右肩吧……我也不知道那是牙印還是胎記,太遠了,還有水汽,看不清……”
莫夕原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她感覺自己的心跳頻率快了一倍,都快跳出嗓子眼裡來。
蕭桐是上榕縣人,蕭桐右肩有牙印,蕭桐和自己妹妹一樣的年紀……
可是不對,自己的妹妹姓陳,蕭桐不姓陳,蕭桐姓蕭。
但是蕭桐隨奶奶姓。
可蕭桐自己說了,名字是母親取的,這和莫夕原母親的說法完全不一樣……
兩種不同的聲音在莫夕原腦海裡交織碰撞,都快把莫夕原折騰瘋了,最後莫夕原才冷靜下來,既然人在這裡,那就還有一種最直接、最快速的辦法。
親子鑒定。
理由實在太容易找,莫夕原找到院長,讓他給蕭桐安排一次常規體檢,其中特別交代,一定要抽血,又讓莫家的家庭醫生給母親抽了一次血,兩份血樣很快送去化驗比對。
但莫夕原沒敢把這件事告訴自己母親。
這麽多年來,她們實在經歷過太多次空歡喜,萬一這次也是呢?母親身體不好,恐怕再經受不了由希望轉眼變成失望的打擊了。
況且,如果真是蕭桐……
如果母親看到現在的蕭桐,誰知道會不會又是另一個打擊呢?
如果真是蕭桐……如果真是蕭桐……莫夕原光這麽想著就覺得心痛,如果真是蕭桐,那麽自己的妹妹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面,到底吃了多少苦?並且,這些痛苦裡,就有莫夕原自己的一份功勞。
作者有話要說:加班取消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