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輕寒甚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隻覺得頭頂傳來一聲炸裂的巨響, 紅酒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朱紅的液體混著疼痛從她頭頂流過臉頰,不知是酒還是血, 本就凌亂的頭髮更加狼狽不堪。
她隔著狼狽,帶著一臉難以置信去看蕭桐, 蕭桐推開俞輕寒, 手上握著只剩半個的紅酒瓶子, 對著俞輕寒猙獰地笑,白色的羊絨披肩染上紅酒的顏色,連鎖骨都浸上了酒香,在夜色裡, 鬼魅一樣妖豔。這是俞輕寒對蕭桐最後的印象,因為下一秒, 她眼前一黑, 混著血腥和酒香, 倒在了寒冷的巴黎街頭。
蕭桐看著俞輕寒摔倒,看著俞輕寒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她站在旁邊愣愣地看, 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麽似的, 胸口劇烈起伏,渾身發抖,從指尖到牙齒都在打顫, 她雙腳一軟跪在地上,手裡剩下的半個瓶子也脫力地掉落,碎成一地的玻璃碴。
“俞輕寒死了。”
這是蕭桐腦海中響起的第一個聲音,這個想法讓她呼吸停滯,連心跳都停止跳動,她呆愣地坐在滿地玻璃碴中間,滿腦子都是俞輕寒死了,她看著俞輕寒染了紅酒和鮮血的腦袋,不知該叫誰來搭救,也不知該怎麽做。
最先發現蕭桐的是景行,景行和蕭桐通完電話,確定了她的行蹤,算算時間,覺得蕭桐也應該到酒店了,結果遲遲沒等到人,她怕蕭桐出事,於是想著下樓去等,誰知剛出酒店大門,就在拐角有些黑暗的角落裡發現了蕭桐。
景行先看見蕭桐披肩上大片的深紅色,大驚失色,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蕭桐!你哪兒受傷了?”
蕭桐茫然地抬頭,看著景行,嘴唇動了動,抬起手,指了指昏迷過去的俞輕寒,“她死了。”蕭桐的靈魂好像被人抽幹了似的,木木地坐在地上道:“我把俞輕寒殺死了。”
景行這才注意到一腦袋血躺在地上的俞輕寒,她不知道俞輕寒怎麽會這個時候出現在巴黎街頭,也不知道蕭桐和俞輕寒之間發生了什麽,不過看一地玻璃碴和蕭桐的樣子,也大致猜到了一些,她先過去檢查了一下俞輕寒的傷勢,還好,人沒死,大概是被蕭桐砸暈過去了,她趕緊打電話叫人來幫忙,又回到蕭桐身邊,蕭桐的嘴唇已經凍得發白,景行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肩頭,摟著她安慰道:“別怕,俞輕寒沒死,她這個禍害命大著呢,死不了。”
“沒死?”蕭桐喃喃地問。
“沒死。”
那一瞬間,蕭桐的心落了地,全身的血液才又開始流動。
俞家的車來的比救護車快,把俞輕寒送到醫院,蕭桐和景行也跟著過去,俞輕寒的傷勢並不致命,縫了幾針,送到病房留院觀察去了,蕭桐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旁邊幾個俞家的保鏢把守著,醫院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可她的手始終是涼的。
景行坐在蕭桐邊上,捂著她的手道:“蕭桐,醫生說俞輕寒沒事,你放心吧,別在這等了,我先送你回酒店,洗個熱水澡,否則俞輕寒沒醒,你非得先凍病了不可。”
蕭桐木然地點頭,壓根沒聽見景行說了什麽。
景行歎了口氣,乾脆拉著蕭桐站起來,向電梯的方向走去,可才走出兩步,就被一個保鏢攔了下來。
“景小姐,蕭小姐,你們暫時不能走。”
“你們想幹什麽?”景行問。
“抱歉,二小姐還沒醒,你們暫時不能走。”
景行知道傷了俞輕寒的事讓俞家人知道必然不會這麽輕巧就翻過篇去,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耐著性子解釋道:“我們只是回酒店,不去別的地方。”
保鏢們油鹽不進,眼睛盯著前方目不斜視,“實在抱歉。”
“你!”景行拉擼著袖子要上前跟那保鏢爭論,一直跟丟了魂似的蕭桐拉了拉她的胳膊肘。
“阿行,我不走。”蕭桐眼睛失焦地看著前方呢喃,“我不走。”
景行看的心疼,扶著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好,不走就不走。”她轉頭對剛才攔她的保鏢道:“你,去酒店拿幾件厚衣服過來。”
幾個保鏢面面相覷,都沒有動彈。
景行怒道:“愣著幹什麽!你們幾個大男人難道少了一個還看不住我們兩個女人麽?蕭桐要是病了你們誰付得起這個責!”
為首的保鏢考慮了幾分鍾,低頭又道了聲抱歉,站在病房門口,雕塑似的一動不動,再不說一句話。
景行氣急,又沒法子,隻好抱著蕭桐,搓著她的手給她一點溫暖。
俞輕寒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她一醒來,保鏢立刻把醫生連拉帶架地弄到她的病房給她做檢查,生怕她有一點閃失,俞輕明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俞輕寒身體好,醒了之後除了頭有點暈,其余毛病一點沒有,靠著枕頭坐在病床上任醫生檢查,扶著額頭問其中一個保鏢,“蕭桐呢?”
“在門外。”
俞輕寒扶著腦袋嘿嘿樂了一下,“你讓她進來。”
保鏢心想俞輕寒怕不是被砸傻了,怎麽人家把她腦袋開了瓢她還能樂成這樣,不過沒表現出來,只是應了一聲,退出病房去叫蕭桐。
俞輕寒不顧醫生怪異的目光,坐在病床上一個人樂,她樂的是沒想到蕭桐離開自己長進不少,以前多乖順啊,現在那麽粗的酒瓶子,二話不說就敢往自己腦袋上招呼,她也樂蕭桐到底衝動,這下好了,俞輕寒原來還費心自己得用多大的功夫才能重新把蕭桐弄回來,有了這一下,憑自己對蕭桐的了解,她這回非得自己乖乖回來不可。
回來了,然後呢?俞輕寒沒想過,她心裡覺得自己愛的仍是莫夕原,雖然現在的莫夕原和她記憶裡的有些偏差,但俞輕寒相信自己和莫夕原之間只是缺少磨合,磨久了自然就好了。
可她又放不下蕭桐,她自己愛著莫夕原,想和莫夕原廝守到老,偏偏又想蕭桐和從前那樣愛自己,事事順著她,事事以她為先。
她被蕭桐慣壞了,所以她受不了蕭桐不再以她為世界的中心,她甚至不敢相信蕭桐的生命裡竟然真的能沒有自己。
蕭桐被俞輕寒的保鏢“請”進了病房,景行也想跟進去,可被保鏢攔在了門外,隻好作罷。
蕭桐在外面的冷板凳上呆坐了一晚上,不說話,也不睡覺,保鏢把她帶到俞輕寒病床前,保鏢搬了張凳子給她坐下,俞輕寒使了個眼色,讓保鏢和醫生護士全部退了出去。
病房裡只剩俞輕寒和蕭桐兩個人,房門哢噠一聲帶上,蕭桐的脊背跟著抖了一下。
俞輕寒頭上滑稽地纏著紗布,她看著蕭桐,看蕭桐乖乖坐在自己身邊,滿滿的成就感。
“蕭桐,我好疼啊。”俞輕寒按著頭頂上的紗布,跟蕭桐示弱,“蕭桐,你那一下可真狠,我的頭到現在還是暈的。”
蕭桐坐在床邊,弓著腰,雙眼無神,沒有一點反應。
“蕭桐,我從小到大還沒吃過這麽大的虧呢,連我哥都沒這麽打過我。”俞輕寒掀了輩子坐起來,笑著去握蕭桐的手,“好麽,我千裡迢迢跑來見你,你二話不說先把我腦袋開了,蕭桐,你本事見長啊。”
蕭桐被蜜蜂蟄了似的縮回手,從椅子上跳起來,跳到牆邊去。
俞輕寒的目光在蕭桐身上逡巡,她的臉色黑了一些,不滿地靠近蕭桐一步。
蕭桐呆滯地不看她,腳步無意識地跟著退後一步。
俞輕寒又進了一步,蕭桐也退後一步。
直到蕭桐被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俞輕寒輕蔑地笑了一下,“繼續退啊。蕭桐,欲擒故縱啊,不得不說,這招真管用。”
俞輕寒又伸手去抓蕭桐的手腕,蕭桐還想繼續退,可她已經被逼到牆角,再也沒有退路,手腕被俞輕寒抓住,她抽搐了一下,嘴巴微微開合,似乎說了什麽,俞輕寒聽不清。
“身上怎麽這麽燙?”俞輕寒一驚,探了探蕭桐的額頭,燙的猛地縮了一下手,這才發現蕭桐在發燒。
這麽燙,估計得有38度5了,俞輕寒趕緊把蕭桐弄到床上躺著,按了床頭的電鈴叫醫生過來,醫生很快趕到,一同進來的還有幾個保鏢。
俞輕寒把床邊的位置讓給醫生替蕭桐做檢查,自己退到一邊看著那幾個保鏢。
“你們就讓她在外頭坐了一夜?”俞輕寒青著臉問。
“二小姐……”
“媽的!”俞輕寒一腳踹在保鏢身上,“她發燒了你知不知道?她要有什麽閃失,你們後半輩子也別想好過!”
俞輕寒好歹練過幾招,一腳下去,那保鏢都踉蹌了一步,臉色蒼白地退了出去,蕭桐眼睛盯著天花板,呆呆地聽,突然發笑。
這才是真正的俞輕寒,自私,傲慢,別人的命在她面前和草芥也沒什麽區別,蕭桐不知自己從前怎麽瞎了眼,看上了她,還覺得她是好人。
“景行呢?”蕭桐不知道為什麽俞輕寒的病床變成了自己的病床,她隻覺得那些醫生似乎在拿針管往她身上扎,可她心裡想的卻是,俞輕寒這樣的人,如果自己逃不掉,至少不能讓景行受牽連。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前幾天又加班去了……年底比較忙,過了一月十號應該會沒那麽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