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上頭有個哥哥幫你頂著, 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天不怕地不怕麽?”
俞輕寒那句話實在太沒有良心,連來求和的莫夕原都忍不住生氣, 反口諷刺道:“我們莫家不比你們俞家,鐵桶一樣的嚴實, 外人連一點縫也別想透過去。”
她諷完一句, 俞輕寒不做聲, 莫夕原自己先笑了,真是越活越回去,怎麽和這個混世魔王較起真來了,於是輕歎一聲, 又道:“莫家聲勢漸衰,旁系環伺, 早已是外強中乾, 那些旁系叫嚷著分家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父母這些年身體越來越差,再加上我母親的身份,要是讓人知道她還有個私生女兒, 只怕莫家撐不到今日,二十年前就被各家虎狼瓜分乾淨了。”
“那我以前怎麽從沒聽你說起過?”
“就你以前那樣, 我敢告訴你麽?只怕我今天跟你說了,明兒全江禹的人都得拿我們莫家當做喝酒下飯的笑柄。”
“我有那麽不靠譜麽?”
莫夕原笑眯眯道:“我相信你現在是靠譜多了。”
話匣子打開,氣氛就開始逐漸好了起來, 俞輕寒剛開始那點別扭也漸漸消失,畢竟和莫夕原這麽多年的感情,莫夕原又是從小護她到大的,何況常林染說的對,現在她都已經認清自己到底愛的是誰了,再來和莫夕原無謂地慪氣,也太狹隘了,莫不是真的要莫夕原一輩子不結婚?
想通這一層,俞輕寒再看莫夕原,臉上表情明顯緩和了許多,莫夕原把水杯再次遞給她,她也不拒絕了,端起來默默喝了一口,問:“那你還在找你妹妹麽?”
“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母親的近況你也知道,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找到妹妹,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她。”
“你既然這麽想找人,當年為什麽還要出國去?”
“一是為了散心,二來,莫家上下幾十雙眼睛盯著我,就盼著我出一點差錯好抓我的把柄,我人在國外,他們的眼睛自然也跟著一塊盯到了國外,那麽我留在國內的人動作起來也方便許多。”
俞輕寒恍然大悟,“夕原姐,原來你心機這麽深。”
莫夕原瞪了俞輕寒一眼,笑得她毛骨悚然,“你說我什麽?”
“沒……沒什麽……”俞輕寒一激靈,矢口否認,過了一會兒,又道,“那你和我哥現在還在一起麽?”
莫夕原冷下臉來,“我們壓根就沒在一起過,以前是我癡纏,從那件事以後,隻管橋歸橋路歸路,最好老死不再相見。”
“話別說絕啊,夕原姐,其實我哥人真挺不錯的……”
“喲,你這才移情別戀多久啊,這麽快就不恨你哥了?又開始幫他說話了?”
“沒有沒有,我這不是說我以前太混帳了,耽誤你們那麽多年,對不起你們麽……”
“不關你的事。”莫夕原低聲笑了一下,“是我和俞輕明兜兜轉轉這麽多年,他累了,我也累了。我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想起這些年我為他吃過的苦,傷過的心,我覺得不值得。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回頭挽回,只會落得兩看生厭,就算勉強在一起又有什麽意思呢?看著他的臉,我就能想到他有多對不起我,對不起我的愛情。這樣下去,只怕我對他最後的那一點愛都會消磨乾淨,隻留下無窮無盡的恨和怨懟。”
莫夕原長歎一聲:“何苦來哉。”
“倒不如各退一步,為我們的曾經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莫夕原看向俞輕寒,“小寒,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俞輕寒聽得一怔,她覺得莫夕原不像在說自己,倒像在說她。
蕭桐對俞輕寒不就是如此麽,愛早已消磨乾淨,遺留下來的只有恐懼和怨懟,甚至連一點點美好的回憶都沒剩下,蕭桐早已忘了俞輕寒的好,而永遠地記住了俞輕寒是個惡魔。
“不對。不對……不對!”俞輕寒搖頭,言辭激動地劇烈反駁,“當然不對!愛不可能被消磨!愛怎麽可能被消磨呢?”俞輕寒因為莫夕原的話感到害怕,“我知道了,你是來替我哥當說客的,想讓我放棄蕭桐乖乖回家,對不對!”
“你哥哪有這麽慈悲的心腸。”莫夕原冷冷地諷笑,“他若真有善心,也不會任由你這麽多年把一個無辜女人糟蹋成這樣!”
莫夕原來看俞輕寒之前,先去蕭桐那裡瞄過一眼,沒有進去,就在窗外遠遠地觀察了一下。莫夕原只和蕭桐有過幾面之緣,倒是看過蕭桐不少作品,覺得很有靈性,見過蕭桐幾次,一次比一次陰鬱,她隻當藝術家都有不同常人的怪毛病,卻沒想過是俞輕寒的過錯。今天再見蕭桐,好好一個有靈氣的設計師被俞輕寒禍害成這個樣子,莫夕原想,要是俞輕寒不是自己的妹子,自己非得把她腿打斷不可,這是多黑的心才能這麽禍禍人家好人家的姑娘?
但那人又畢竟是俞輕寒,俞輕寒從小跟自己一塊長大,她成了現在這樣,自己也難辭其咎。
莫夕原自嘲自厭,心想,瞧瞧,你瞧不起俞輕明,實際上和他不過是一丘之貉。
“小寒,我只是勸你,蕭桐已經這樣了,放手吧,別讓自己後悔。”
俞輕寒激動起來,“放手?放手讓她和景行遠走高飛麽?只怕我放了手才要後悔一輩子!明明我才是和蕭桐走來的人,景行又算個什麽東西?”
“哪怕蕭桐在你眼前死,你也不願讓她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活?”莫夕原盯著俞輕寒看,看了半天,才苦笑起來,“小寒,你果然是不折不扣的俞家人。”
“滾!”俞輕寒把身後靠著的枕頭狠狠朝莫夕原砸去,“滾!我不想見到你!”
莫夕原偏頭躲過枕頭,面上表情淡了,心也冷了下來,“小寒,你真讓我失望。”說完轉身就走。
獨留俞輕寒一個,燒還未退,因情緒激動而引發了更劇烈的頭疼,心想景行哪來的這麽大的本事,怎麽一個兩個都想著她?現在連莫夕原都來給她當說客。
俞輕寒氣得把床頭櫃上的盤子藥瓶一股腦全掀到地上去,這才扶著額頭仰躺在床上,心裡一陣一陣地難受。
因為在她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告訴她,莫夕原說的對。
但是要她怎麽放手呢?俞輕寒悲哀地想,自己的半顆心臟還血淋淋在蕭桐手裡攥著呢。
……
景行看望蕭桐的第一天,在蕭桐病房裡待到晚上十點才離開,她走時,蕭桐抓著她的手懇求,求她把自己一起帶走,言語裡的絕望景行差點不忍心聽下去,她閉著眼睛聽蕭桐嗚咽了好一會兒,才狠下心來,彎腰擦乾蕭桐的眼淚,忍著淚水對她笑,“蕭桐乖,我不是要扔下你。”
“你……你胡說……”蕭桐把臉埋在臂彎裡抽泣,“你們誰都不要我,我就知道。”
“媽媽不要我,奶奶也不要我,誰都不要我。”
“我是個沒人要的。”
她內心絕望悲鳴,又不敢大哭,生怕再把魔鬼招來,隻好把自己整張臉埋起來,用袖子蓋住哭聲,壓抑地啜泣,“誰也不要我,我是個沒人要的……”
“蕭桐,你聽我說。”景行把蕭桐的臉從衣服布料堆裡捧起來,“蕭桐,你病了。”
“我沒病,是你們把我扔在醫院裡,你們不想要我了。”
“你病了,身子很虛弱,現在我帶你出去,咱們走不了多遠,又會被魔鬼抓回來的。蕭桐,你還想被魔鬼再抓一次麽?”
蕭桐打了個冷顫,眼裡還有淚水,搖頭卻很堅定。
“所以你要留在這裡好好治病,聽醫生的話,按時吃飯吃藥,等身體好了,我才能帶你走,你說對不對?”
蕭桐哽咽地問:“那你……那你明天還會來麽?”
“會的。”景行笑著答應,“而且我明天還要給蕭桐帶好吃的呢,你想吃什麽?”
“我想……我想吃學校門口的糖葫蘆……”蕭桐眼饞糖葫蘆很久了,但是她們家沒錢,錢都被她爸拿去賭了,家裡連米都快買不起,更別說有閑錢給她吃糖葫蘆。
“好,明天我給蕭桐帶糖葫蘆來,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睡覺吃飯,不然我就不來了哦。”
“別!”蕭桐趕忙抓緊景行,“別丟下我!”
“騙你的。”景行柔聲細語地笑,“我的蕭桐還在這呢,我怎麽可能不來呢。”
蕭桐這才高高興興躺下睡覺。
她做了這麽多年以來的第一個美夢,夢裡都是甜甜的糖葫蘆。
……
俞輕寒的燒後半夜才漸漸退下去,她叫了個保鏢進來,問道:“蕭桐怎麽樣了?”
“那邊剛來的消息,現在已經睡下了。”
“景行呢?”
“十點多走的。”
“嗯。你出去吧。”俞輕寒揮揮手。
保鏢猶豫一會兒,又道:“今天蕭小姐沒用鎮定劑。”
俞輕寒頓了一下。
“那很好啊。”俞輕寒嘴裡又麻又苦,也不知是不是藥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