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
“噓。”樓寧之握著莊笙的手腕力度不變,瞧過來的眼神帶點兒俏皮和笑意, “先出去再說, 免得你被人發現了,到時候我們就走不了了。”
莊笙懸了一路的心就這麽放了下來, 帽子遮掩下的眉眼微微地彎了起來。
兩人一路有驚無險地出來,小高在後面依舊是眼觀鼻鼻觀心,腳步飛快,一點兒沒落下。
莊笙到了車邊, 樓寧之先把她塞了進去,再開後備箱,幫助小高把莊笙的行李箱放了進去。她從錢包裡抽出三張毛爺爺塞到小高手裡:“不好意思, 今天不能再送你回去了。”
小高一笑, 沒去接樓寧之手裡的鈔票,“公司給報銷的。”
樓寧之想說給你買零食吃好了, 但是對方年紀明顯比她大幾歲, 這麽說像是把對方當小孩子似的, 想說謝謝她照顧莊笙吧,第一人家是助理這是分內之事, 第二感謝隻給三百塊,她自己都看不過眼。
最後樓寧之不尷不尬地把三百塊收了回來。
“謝謝。”
“三小姐客氣了。”
小高和樓寧之就此道別,她掏出手機去路邊叫網約車,樓寧之上了自己的車。上車之後,她靠在椅背上,先長長地歎了口氣, 雙手摩挲著手裡的方向盤。
莊笙:“???”
這剛見面,不摸她摸什麽方向盤。
莊笙:“你乾嗎呢?”
樓寧之樂道:“平複一下激動的心情。”
莊笙:“那你不該……”
樓寧之挑眉看她。
莊笙啟唇,慢慢補上後面半句話:“不該撲過來和我抱一下再接個吻麽?”
樓寧之“嗨”了一聲,舌尖抵了一下上顎,手依舊搭在方向盤上沒放下來,手掌卻收緊了,莊笙從中平白琢磨出了點“手足無措”的味道來。
莊笙:“我沒讓你抱方向盤。”
“我不是怕這裡人多眼雜麽,回家再說吧。”樓寧之發動了車子,她原本就雙的眼皮壓下,沉甸甸的,無端壓出了幾分難懂的莫測。
莊笙惴惴不安地看了她一眼,那顆放下不到半小時的心臟再次懸了起來。
樓寧之開了導航,把手機別進支架裡,志玲姐姐甜美的聲音在播報實時路況:“前方二百米,右轉。”
莊笙心說,連導航語音也換了,她之前是用郭德綱的。
上次見面就在一個月前,但莊笙看著她,覺得隔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有點陌生。但她一這麽覺得,樓寧之便偏頭瞧她一眼,笑得露出好多顆牙齒,燦爛道:“乾嗎又這麽看我?小心我車停路邊把你就地正法。”
順著她的話音,莊笙心裡冒出一個小小的聲音——“那你把我就地正法啊”,差點兒脫口而出。
樓寧之半晌沒等到她接話,兀自頓了頓,用那種略帶含混的聲音慢條斯理地說:“公眾人物,注意形象。”
莊笙搭在腿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
快到家吧。
她在祈禱。
然而卻是期盼,這條路便越來越漫長,路上還遇上了堵車,喇叭前前後後地響成一片,動如龜爬,樓寧之祝福莊笙把墨鏡和口罩戴上,左手按下了車窗透口氣,風裹挾著熱浪卷了進來,樓寧之立馬放棄了透氣。
她手指在方向盤打著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拍子,偶爾轉頭看一眼莊笙,不敢過久地停留。她一個“多動症患者”,手腳停不下來,看見莊笙久了忍不住就要動動這裡碰碰那裡,她得忍住。
莊笙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動,隻感覺她心思愈發難懂,也更加不安起來。
好不容易過了擁堵路段,又是一路紅燈,樓寧之差點兒爆粗,怎麽她想回個家就這麽難呢,平時半個小時的車程,今天開了一個半小時了還沒到。
莊笙手指絞緊了衣邊。
第四個紅燈了,樓寧之前面那輛車剛走就變紅了,樓寧之暴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盤,車子鳴了一聲笛,她低聲罵了句。
心裡的小火山都快把她給燒著了,猝不及防給降了點溫。
莊笙趁她不注意,居然湊過來吻住了她,蜻蜓點水的一下,看起來挺著急的,墨鏡摘了一半,口罩掛在一邊耳朵上。
小火山尖上冒出了一簇小花,小花源源不斷散發著涼意,漸漸地把小火山的火給滅了下去。
樓寧之舔舔唇瓣,憑空造謠道:“你磕到我牙齒了。”
她臉上表情是那種熟悉的,惡作劇時候會有的笑容。
莊笙雖然親過去的時候急了一點兒,但是磕沒磕到還是能分辨出來的,卻沒否認,認下這“汙蔑”,笑道:“那回家了你磕回來。”
樓寧之哼哼了兩聲,不置可否。
莊笙一路跟坐過山車似的,上上下下。漫長的二十九分五十八秒後,兩人踏進了家門,樓寧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莊笙:“!!!”
看清樓寧之是睜著眼睛且面色如常以後,才蹲下來放柔了聲音問她:“怎麽了?”
樓寧之在地上躺成一個“大”字,大喘氣了片刻,說:“累了。”
她本來想嚇唬一下莊笙的,還是沒狠下心。
莊笙在她身邊躺下來,閉上了眼睛。她今天依舊是奔波的一天,躺下以後對“累了”的體悟比樓寧之還更深一些。身體累,心也累。
莊笙手在地板上摸索著,找到了樓寧之的手握住。
“家政阿姨已經好幾天沒來打掃過了。”樓寧之故意騙她說,“我都是在宿舍住,地上很髒的。”
“嗯。”莊笙用她某品牌新出的當季新款長褲在“髒”地板上蹭了蹭。
不知道是莊笙沒信還是信了故意這麽做的樓寧之:“……”
樓寧之沒有黑眼圈,莊笙倒是有黑眼圈,臨近殺青這幾天,她幾乎每天都在熬夜,鐵打的人都受不了。
樓寧之戳戳她的手背,發泄似的喊她:“……討厭鬼。”
為什麽偏偏要選這個職業,為什麽要聚少離多,為什麽要把自己累成這樣……
可莊笙已經睡著了,從她進門到現在,還不到一分鍾,就這麽躺在地板上睡著了,眉目間掩飾不住的疲勞。樓寧之心裡再多的不滿都煙消雲散,她從地上爬起來,去沙發上拿了條毛巾被蓋在了莊笙身上,抱枕放在她頭邊。
她抱不動莊笙,如果叫醒了她,莊笙肯定不會再睡了。
樓寧之把客廳的燈關了,坐在她身邊,過了會兒周遭黑乎乎的又有點害怕,把燈開開了,她覺得自己有毛病,坐在原地樂了起來。
樂到一半她猛然想起什麽,手去摸了一下莊笙的臉,溫的,輕輕地呼出口氣。
莊笙是被餓醒的,右手仿佛被一股力量禁錮著,抽了一下沒抽動,最後用右手擋住額前的光,慢慢睜開了眼睛。入目是客廳的吊燈,她偏頭看自己的右手,不出意外正被樓寧之抱在懷裡。再定睛一瞧,忍不住啼笑皆非。
原來樓寧之在地上鋪了一層被子,毯子、枕頭一應俱全,她好端端地在上面睡得正熟,莊笙則睡在被子旁邊的……硬木板上,只有右臂沾了光被樓寧之帶著碰到了柔軟的棉被。
莊笙把自己的手樓寧之懷裡小心翼翼地抽出來,誰知往日雷打不動的樓寧之居然一下就驚醒了,迷迷糊糊地脫口道:“你又要走?”
莊笙登時愣在了當場,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一時浮起來的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樓寧之“啊”了聲,欲蓋彌彰似的,在被子上滾了一圈,把莊笙重新撲下來,抱著她不肯起:“再陪我睡會兒。”
莊笙輕輕地嗯了聲。
說是睡覺,其實沒有誰再睡著,兩人臉對著臉,樓寧之數著莊笙的眼睫毛,口中念念有詞:“一根,兩根,三根,四根……”
長久的專注本來就容易走神,樓寧之偶爾眼睛一眨,便要重新數過:“十八根……一根,兩根,三根,哎你別眨眼睛。”她自己一眨眼,莊笙再一眨眼,這睫毛還怎麽數下去。
樓寧之耐性不好,連著三遍,最高的一次數到二十八根,失敗以後就不數了。莊笙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眨去了因為長久睜眼分泌出來的淚水。
樓寧之得了便宜還賣乖,帶著責備語氣說她:“你是不是傻?”
“是。”莊笙心裡都要被愧疚淹沒了,別說這麽說她了,巴不得樓寧之打她罵她一頓。
樓寧之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又哼了一聲:“我餓了。”
“我給你叫外賣?出去吃?”
“你自己做。”
“那我現在去買菜?”莊笙心想,得挑一個人少點兒的超市。
“不用,我買好了,在冰箱裡。”
莊笙去開冰箱門,上三層下三層,擺滿了瓜果蔬菜和各種肉類,不知道樓寧之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準備這些的。樓寧之仿佛猜到她在想什麽來著:“我周末給大姐做飯剩下的而已,別多想。”
莊笙從頭到尾就沒多想,冰箱裡的菜新鮮得很,一看就是當天買的。
莊笙上下掃了一圈,隨手拿起了一顆雞蛋,問:“你想吃什麽?”
“除了雞蛋,隨便。”
“……”和雞蛋有什麽仇什麽怨?她還挺想喝蛋花湯的,莊笙納悶地放下了手裡的雞蛋,改拿了一顆土豆,“這個?”
“可以,青椒土豆絲,要切的不要刨的,要切很細很細。”
“我可能……”莊笙為難道,“切不出來很細很細。”
“那就切到最細。”樓寧之隨之再點了幾道菜,除了番茄牛腩外,都是很快就能做好的小炒,沒有刻意為難莊笙,主要是她餓了,折騰莊笙就等於讓自己餓一晚上肚子,她氣大著呢,再怎麽樣不能氣著自己。
莊笙拿了食材,抱進廚房,剛打算開火,樓寧之就在外面扯嗓子嚎:“莊美麗,過來一下。”
莊笙噠噠噠跑了出來,半蹲在她身前:“怎麽了?”
樓寧之半身不遂地躺在地上,一副一動不能動的樣子,說:“我要起來。”
“那就起來。”莊笙說,“你起來了我把被子收一下。”
樓寧之自下至上,意味深長地斜她一眼。
莊笙了然,彎腰把她橫抱了起來:“陛下您要去哪兒?”
“把朕放在椅子上吧,朕要玩會兒手機。”
“得嘞。”
“朕要玩平板。”
“小的去給你拿。”
“筆記本,端遊。”
“我去拿。”
“水……”
“來了。”
“我有說是礦泉水嗎?”
“那您是?”
“水立方……是個啥玩意兒來著?”
“……”
“我要檸檬水。”
“我現在去給你泡。”
“乾檸檬,要一片半,不能多不能少,切口要呈鋸齒形。”
“哎。”莊笙心裡估算著她牙齒能不能把乾檸檬咬成鋸齒形的切口,或者用
“要加蜂蜜,不然會酸。”
“好嘞,對蜂蜜有什麽要求嗎?”
本來沒有,既然莊笙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她沒有也得有一個:“有,一杓半,後面半杓必須是一滴一滴不黏連地落進杯子裡的,我要監督。”
“好的。”莊笙彎腰屈膝,“皇上還有什麽吩咐嗎?”
“有啊,多著呢。”樓寧之蹺著二郎腿,說,“腰酸了。”
腰酸了揉腰,腿酸了捶腿,肩膀疼連揉帶敲,樓寧之“作”得差不多了,鼻音發話道:“先去做飯,做番茄牛腩,中途給我泡蜂蜜水,時間就是生命,趕緊動起來。”
“得令!”莊笙一個閃現進了廚房。
接下來莊笙就是痛並快樂著地跑來跑去,樓寧之一抬眼她在一個地方,再一抬眼在另一個地方,樓寧之一手叉著火龍果,一手操控著筆電上遊戲人物的風騷走位,時不時抬眼挑一下刺:“你這是鋸齒形啊,月牙形?連一刀兩半都不知道嗎?還用牙咬,待會兒我喝你口水啊?咬就咬好了,能不能咬得標準一點兒啊——嘶。”
莊笙雙手捧起樓寧之不小心敲桌角上的手指吹氣道:“疼不疼?”
“你猜呢?”
“……疼。”
“給我找個創可貼。”樓寧之頤指氣使。
莊笙看著她連紅都沒紅一下的手指頭:“……”
“還不快去?”
“去了去了。”莊笙先回廚房看了一眼鍋裡燒的牛腩,洗了把手,去房間找創可貼,回來的時候椅子上已經沒了樓寧之的蹤影。
莊笙:“???”
她抬起眼睛,看見背對著她在砧板上熟練切菜的身影。
莊笙放下創可貼:“不是說好我做的嗎?”
樓寧之搶在她前頭把廚房門給關上了,在玻璃裡凶巴巴的做了個口型:不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