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熬夜的也是燉湯的鍋啊,不是你。”樓安之最看不上年輕人說自己皮膚不好, 她這種已經邁過了三十門檻的還沒說什麽呢, 輪得到這個小屁孩說自己黑眼圈。
樓寧之揉了揉被樓安之拍了一下的腦門,嬉皮笑臉道:“我隔一個小時得起來看一眼, 晚上都沒睡好,你看我這黑眼圈兒。”
她又抬手指了指自己毫無黑眼圈痕跡甚至透出白皙光澤的眼底。
樓安之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樓寧之見勢不妙,提前抱頭鼠竄。
“你……”樓安之剛喊出第一個字,後面的話陡然變了調, “別往大姐那兒跑,待會兒再把她給碰著。”
樓寧之不知道說是巧合,還是故意奔著樓宛之去的, 在樓宛之身邊繞去, 樓安之投鼠忌器。本來樓寧之躲起來就靈活兒,這會兒有樓宛之給她擋著, 左一下右一下地晃悠, 愣是一下沒讓樓安之碰到。
“你給我出來。”
“我不。”樓寧之躲在樓宛之背後。
“你把你爪子拿開。”樓安之吼道。
“我不。”樓寧之說著虛抓著樓宛之病號服的手頓時揪緊了。
“磕著她了看我怎麽收拾你!”樓安之青筋暴跳。
樓宛之心裡樂開了花。
她拄著拐, 趁著樓安之回身去看手機消息的時候給樓寧之使了個眼色,低聲說:“你快待會兒假裝碰著我。”她趁機一摔, 直接撲進樓安之懷裡,計劃通。
樓寧之不乾,瘋狂搖頭:“待會兒二姐把我屁股打腫了。”
樓宛之:“我會攔著她的。”
樓寧之並不想用自己的屁股冒險,寧願現在被掐兩下也不要等一下被玩命兒揍一頓,她大姐說得好聽,她現在一瘸一拐的, 樓安之揍上頭了,她那張嘴哪兒勸得住,自己就是個犧牲品。
樓安之回完消息,樓寧之已經出現在她身邊,一臉“我錯了我認罰”的神情。
樓安之:“???”
樓安之疑惑之後象征性地捏了她兩下臉,當做懲罰了。
樓宛之依舊在慢吞吞地走路,望著樓寧之的眼神卻怎麽看怎麽幽怨。樓安之沒瞧見,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躲過一次了戲精的表演,她去把保溫飯盒放在桌子上,打開,招呼樓宛之:“過來吃飯。”
樓宛之一隻腳吊在空中,胳膊下撐著雙拐,挪過來了,樓安之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往她左手裡塞了個杓子。
樓宛之閉上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
樓安之說:“怎麽?”
樓宛之睜眼,眼睛裡閃動著喜悅的光澤:“就是感慨一下,能動起來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我感覺自己前陣子像張畫片兒一樣被釘在了床上似的。”
“那你現在是個什麽?”
“一張活了的畫片兒。”
“成精了?”
旁觀兩人對話的樓寧之噗地笑出了聲。
樓宛之和樓安之對視一眼,兩人一起笑起來。
樓宛之左手舀著碗裡的骨頭湯,問本應該在邊上玩手機的樓寧之:“小樓,你——”她聲音陡然變調,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了框,“你乾嗎呢?”
只見樓寧之在她們沒注意的時候,手裡突然多了個毛線團和兩根棒針,正低頭專注有模有樣地織著,看雛形似乎是條圍巾。
樓安之剛喝了口湯,一下沒咽下去,偏頭劇烈地嗆咳起來。
樓寧之撩了一下耳邊垂下來的長發,說:“織圍巾啊。”
“大夏天的你織什麽圍巾,不是,”樓宛之驚得都快語無倫次了,“你織圍巾乾嗎?也不是,你什麽時候學會織圍巾的?不是不是……”
樓安之拍了拍腦子已經凌亂的樓宛之,接過她的話問道:“你什麽時候有了這個愛好?”
樓宛之用力點頭:“對。”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打發時間可以解釋了,是徹底變了個人吧,誰打發時間會跑去學織毛衣啊?
樓寧之歎了口氣,說:“說來話長。”
樓安之:“那你慢慢說。”
樓寧之:“是這樣的……”
事情一串一串地捋過去,似乎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要從她第一次見莊笙直播織毛衣開始,她纏著莊笙要學,莊笙教了她兩次,結果她看著眼暈,手怎麽都不聽使喚,又帶著幾分玩鬧心思在,三分鍾熱度當然不可能學會。莊笙去劇組拍戲後,她每周六日在家裡直播做飯,彈幕就開始提起織毛衣的事情,有一個星期六下午她回家閑得沒事乾上網找了個視頻自學,莊笙不在她身邊,她沒得嬌可撒,認認真真地學了半小時就會了。她一直不是傻也不是笨,而是身邊人一直慣著她,她懶得動腦子動手。
雖然目前連花樣都不會織,但是樓寧之發現織這個既打發時間又能鍛煉心性,便把東西帶在包裡了,她也不是每天都帶,上學的時候不帶,在宿舍織圍巾的時候她們宿舍已經被驚掉了一次下巴,後來看習慣了紛紛給她開玩笑預約今年冬天的裝備。
樓寧之張了張嘴,很多的話湧到嘴邊,隻說了一句:“就是閑的而已,莊笙會,我跟著學了。”
兩位姐姐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裡看到了輕輕的歎息。
樓宛之問:“這三個多月你們見過面嗎?”
“有啊,”樓寧之動作頓了一下,眼角攀上笑意,“見了三次。”
“這麽多?”樓宛之有點兒意外。她從李蘭那裡拿到的工作安排,莊笙幾乎是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滿滿的,哪兒來的太平洋時間見面。
樓寧之說:“有個真人秀,要飛去其他城市,她在北京停了四個小時;另外兩次是我去探的班,我們有一回采風,碰巧就是在她拍戲的城市隔壁的市;然後我不是有一個星期沒過來送飯嗎,飛去探了一次班。”
樓宛之“噢”了聲,沒有多說什麽,她先前擔心樓寧之受不了異地,現在暫時看起來還好。不過三五個月還看不出什麽,等時間長了,不知道又會怎麽樣。莊笙這個職業,越到後頭越
“這骨頭湯不錯,你要不要過來喝兩口?”樓宛之朝她招了招手。
樓寧之放下手裡的線團棒針,上前,彎腰手撐在膝蓋上,喝了一口樓宛之喂過來的湯,咂摸了一下,道:“還能改進一下。”
樓宛之笑道:“你要不要去新東方進修一下?多掌握一門手藝,我看你挺有當大廚的天賦。”
“唔,可以考慮。”樓寧之煞有介事地做出考慮的樣子。
樓宛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樓安之在兩人都沒看到的地方撇了撇嘴,眼睛直勾勾盯著樓宛之方才喂過樓寧之的杓子。
樓宛之說:“莊小姐是下個星期殺青吧?”
樓寧之點了點頭,說:“下周二。”
“我們給她辦個接風宴?”
“周三辦吧,她最近太累了,讓她休息一晚上。”
“好。”樓宛之低頭抿湯,樓寧之見她沒什麽話要說了,坐回了沙發上。
樓宛之喝口湯,習慣性去看樓安之,樓安之還沒來得及收回什麽的眼神,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偏頭看向窗外。樓宛之眼珠一轉,舀了杓湯送到她嘴邊:“啊。”
樓安之愣了一下,說:“神經病。”
樓宛之開懷地笑起來。
樓寧之看著她們倆,似乎想起了什麽,笑意從她唇角漸漸隱去。
她在樓宛之這裡坐到四點,手裡的圍巾拆了織,織了拆,沒有半點不耐煩,和以前仿佛判若兩人。一到點,準時起身:“大姐,我回家了。”
樓宛之說:“好的。”
樓寧之便淡淡地一點頭,挎起她的包離開了。
樓宛之看著她沉默的背影,突然覺得她哪裡都不對勁,樓寧之身上那種充滿了違和的感覺擊中了她的直覺。一個人要是真的變化也不至於變化這麽大吧?她現在的模樣,到底是真實的,還是極力壓抑下的懂事偽裝?
樓宛之決定晚上和樓安之好好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
周二下午一下課樓寧之就跑了,一手勒著雙肩包的背包,撞開擋在面前的好幾個人,驅車去了機場。
樓寧之每隔兩分鍾就要看一下手機上的時間,中間的時間用來看led屏上的航班抵達信息。廣播裡開始廣播xx航班到達的信息,樓寧之心臟狂跳起來。
如果樓宛之在這裡的話,她就能發現現在的樓寧之還是和她多年來了解的那個一樣,喜怒形於色,焦慮地滿地繞圈走。
樓寧之在接機口等到了莊笙,小高推著行李緊跟在她身後。
入夏了,但是莊笙還是穿著長袖長褲,棒球帽,帽簷壓得很低,臉上戴著口罩,目不斜視地往前走,隻敢用余光尋找著人群裡的身影。
四月份拍攝的旅行真人秀在上個月開播了,莊笙以極強的生活能力,雖然年輕但是心智成熟,運動天賦更是團裡bug一樣的存在,成了七人團裡的最可靠擔當,瘋狂圈了一大波新粉絲,儼然成了今年上半年綜藝裡最吸粉女星之一。
公司當然不會放過這波熱度,他們找出了莊笙先前在樓寧之學校裡打籃球的視頻,還做了學生訪問,x影本來就是很有話題的學校,校內學生對莊笙這個空降非本校“校花”印象很深,大談特談,本來就是正面新聞,有心剪輯之下,更是熱搜上掛了一天,熱度水漲船高。中途有對家拿以前莊笙學渣校霸的歷史黑過她一次,被公司公關掉了,實錘對方造謠,並且放出了中學裡學校采訪,反手又是一波炒作。
莊笙經紀公司手段乾脆有力,就算是有網友仍舊在黑,但是已經是大勢扭轉不回,網上風評好多於壞。
那個會在落地後滿眼張望,人群裡第一個找到她的莊笙已經一去不複返了,她來去匆匆,生怕被人認出來。樓寧之早就看到她了,不知為何在原地先愣了一會兒,才小步追了上去。
莊笙低頭給樓寧之發消息:【你在x航站樓的x號出口等我】
消息剛發出去,莊笙手腕便是一緊,抬眸望見機場燈光下樓寧之繃緊的側臉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