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蘭第二個說:“我也永遠支持你。”
阿斯內斂些,小聲說:“我和蘭蘭一樣。”
幾人紛紛表明態度, 沒有人出去追杜鵑, 莊笙神色微微動容。她知道這些人裡面一定不是每個人都支持同性戀的,甚至會有人和杜鵑一樣抱著惡感, 只是沒有說出來,沒說出來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個同性戀是她。
“大家都坐下吧,傻站著幹什麽。”莊笙招呼道, “菜單在那邊桌子上,想吃什麽就點,今晚我請客。”
一眾人爭前恐後起來。
“我請。”“我來請。”“我賺得多我來請。”“神筆你湊什麽熱鬧你一個還在上學的瓜娃子, 邊兒待著去。”“以前莊哥最照顧我, 我來請。”“誰他媽多照顧你了,明明最疼愛我, 我請。”
莊笙笑道:“說疼愛的那個人是誰, 給我站出來。”
龍浩舉手:“我, 打是親罵是愛,我絕壁是最受疼愛的, 晚上我來買單啊,誰跟我搶我跟誰急。”
莊笙:“都別吵了,我帶女朋友回家見你們,當然是我請,再說了,你們誰有我有錢?”雖然錢都沒到帳而且到帳了也是要交給公司的, 但是面子不能丟。
眾人正爭執之時,包廂門再次被推開,亮子帶著他的女朋友來了,邊往裡走還邊往門外看,說:“我剛在樓下看見娟兒了,叫他他也不理我,怎麽回事兒啊?”
馬良說:“沒怎麽回事兒,晚點兒再說,我們在商量誰請客呢。”
亮子:“這還用商量嗎?這個局是不是我攢的,是不是我定的包間,老子請個客你們還跟我搶,扯瘠薄淡呢你們?”
亮子高高壯壯,冷著臉說話,不熟悉的人會嚇一跳,但是他們這些相熟的朋友不覺得他凶巴巴的,反而一個個地蹬鼻子上了臉,馬良跳起來,胳膊圈住了亮子的脖子,充滿威脅地說:“你再說一遍?”
亮子:“我就說說,反正我得請客。”
馬良要勒他脖子,莊笙出聲道:“別鬧了,人家女朋友在呢,給亮子個面子。”
亮子她女朋友個子一米六左右,瘦瘦小小和亮子簡直是兩個極端,看起來也有點靦腆,聽見莊笙說話才從亮子後面露出身形。
其他人都認識她,只有莊笙不認識,亮子牽著她女朋友的手介紹道:“楊晗。楊樹的楊,晗就是一個日加一個今一個口。”
莊笙:“……”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馬良在邊上吐槽他:“沒文化真可怕,就是天快亮的那個晗。”
莊笙:“……我也沒文化。”
馬良說:“好吧,鹿晗的晗。”
莊笙:“好的我知道是哪個晗了。”
馬良痛心疾首道:“悲哀啊。”
莊笙嘖了一聲:“給你陽光你還燦爛起來了?”
馬良做了個揖,一揖到底,說:“不敢哈哈哈。”
亮子她女朋友怯生生地跟莊笙打了招呼,然後從亮子背上取下來那個和他身形一點都不搭的背包,從裡面掏出了紙筆,臉頰微紅道:“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莊笙揶揄地看了亮子一眼,“這麽好的小姑娘你是怎麽找到的?”
亮子憨厚地笑了兩聲:“天上掉下來的。”
莊笙簽了個“to簽”,把紙筆還回去。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點了菜,吵吵嚷嚷地把話題引到了莊笙身上,和她身邊差不多把自己存在感降到零的樓寧之,樓寧之快睡著了。
莊笙一隻手在桌子下面握著她手,幫她打起精神。圈子不同不能硬融,她不過是帶樓寧之過來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而已,至於樓寧之要不要和她朋友處好關系,都是無稽之談。
“莊哥你在北京都幹什麽了呀,每回問你你也不說。”
“我先說好啊,我說了你們以後不準爆我料。”
“不爆不爆,聽說我們就忘了。”
“那我就說了啊。”
“等等。”小胖搬過來一箱啤酒,每個人面前擺上一瓶,說,“來點兒酒活躍氣氛,乾說話多累啊。”
莊笙看樓寧之:“我能喝麽?”
樓寧之點頭。
亮子看他女朋友,他女朋友跟著點點頭。
阿斯和蘭蘭互相看,兩人瓶子對著瓶子碰了一下。
莊笙不喜歡講不好的事,所以說出來的都是在北京的有趣的事,網上被黑的事情倒是在他們的要求下講得很詳細。
“章柔菲已經退圈回家了,應該不會再出來了,所以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我又重新紅了起來。”
亮子把酒瓶往桌上一磕:“這他媽都叫什麽事兒啊?你招她惹她了,憑什麽就欺負你啊,欺軟怕硬的惡臭圈子。下次再有這種事你打電話給我,我過去給你當保鏢當打手。”
莊笙不知道是該感動呢還是該罵他烏鴉嘴,顧及著他女朋友在,莊笙給了他一個面子,沒當眾敲他腦袋,說:“什麽叫下次再有這種事,我都經歷兩次了,事不過三的道理你知不知道?”
馬良起哄道:“兄弟們,懟他!”
眾人一擁而上,把亮子團團圍住,捏臉的捏臉,捶胸的捶胸,一頓“拳腳相加”。莊笙一直在注意著他女朋友的表情,對方始終是眼帶笑意。
莊笙問她:“他們欺負你男朋友,你不生氣嗎?”
“沒有真的欺負啊,都沒用什麽力。”他女朋友說,“亮哥人有點老實過頭,玩得好的就這個幾個朋友,他喜歡的我都喜歡。”
“你怎麽認識他的?”
“有一回我的車因為故障擱路上了,不是人來人往的地方,城鄉間的那種小路,打電話叫拖車公司,拖車公司說要近一個小時到,我就在路邊等。他當時騎個摩托吧好像,風馳電掣地過去了,過會兒又回來了,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楊晗:“說實話他個子太高了,有點嚇人,我當時想會不會是遇到了壞人,手都開始摸兜裡的手機了。他卻七聞八聞的,問我是不是車出故障了。我說是,他說他是什麽4s店的維修人員,可以免費幫我看看。我就答應了,結果他三下五除二地就解決了。我說你留個手機號,我改日請你吃飯。你猜他留了什麽?”
樓寧之突然插進來問道:“什麽?”
樓寧之對大老爺們侃大山不感興趣,這種感情八卦倒是立馬精神奕奕聽得津津有味。
楊晗說:“他給我留了一串八位數的qq號。”
樓寧之:“哈哈哈哈那不是可以當固定電話打了?”
“是啊,我雖然看著開頭的數字有點奇怪,但還是打過去了,結果你們懂的,撥打的電話是空號。我是在快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靈機一動,想著這個會不會其實是qq號碼,上網一搜果然是。”
樓寧之說:“我猜他肯定忘記你是誰了。”
楊晗驚訝:“你怎麽知道?”
樓寧之張嘴胡扯道:“我半仙,算出來的。”
莊笙捏了捏樓寧之的腰,對方反捏了回來,兩人手在桌子下打架。楊晗在上面講故事:“我好不容易讓他回憶起那天幫忙的事,結果他就一句‘哦’,請吃飯也說要忙著實習,沒空。”
樓寧之補上楊晗的心理活動:“於是你就覺得這個男人和外面的妖豔賤貨好不一樣,呵,男人,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楊晗樂道:“你真幽默,不過差不多啦,我覺得他蠻特別的,有一回車出了點小毛病,我特意開到了他們店裡,見到我的時候他完全沒認出我,只是公事公辦地告訴我哪裡壞了,需要怎麽修理還有報價。後來我去的次數越來越多,一來二去的就熟了,順理成章在一起了。”
“看你的穿著打扮,”莊笙說,“家境應該不差吧?”亮子實習的時候她就有自己的車,想想都不太可能是窮人。
楊晗說:“還行,中等小康家庭。”
“那你們倆在一起,告訴雙方家長了嗎?”莊笙感覺自己像另一個家長了,操心著兄弟的親事。
楊晗回答道:“見過了,我爸媽挺滿意他的,手腳麻利喜歡乾活,還疼我,至於家裡有沒有錢,我爸媽不太在乎這個。”
“那就好,祝你們倆幸福。”
“你們也是,百年好合。”
三人互相吹捧,氣氛融洽,那邊幾個人終於肯放過亮子了,重新拉著莊笙聊天,莊笙阻止不了他們口中蹦出來的詞,只要克制住自己不要同流合汙,一口一個“老狗比”。
樓寧之跟楊晗坐近了些,她們倆聊她們的口紅包包化妝品。
一群人吹牛逼吹到了下午三點,才堪堪有了收場的架勢,馬良問莊笙:“莊哥你住哪兒啊?”
“就住亮子那車行旁邊的xx賓館裡。”
“那你什麽回去啊?”
“得過幾天吧?”
“明天晚上吃夜宵去嗎?我單獨請你。”
“我靠。”小胖元朗過來一把勒住他脖子,“單獨請,你還想搞特殊啊?他要單獨請的話我也要請。”
眾人一窩蜂道:“我也要。”
還有人把家裡都扯出來了:“莊哥我媽每年過節都跟我提起你,要不你來我家吃個飯?”
“再說吧。”莊笙頭疼道,“等我處理完事情再來考慮和誰出去吃。”
“處理什麽事情啊?”
“家裡那點兒破事兒。”
“看開點兒吧。”龍浩歎了口氣。
莊笙茫然道:“什麽看開點兒?”
龍浩說:“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
亮子飛起一腳,把龍浩踹了個大馬趴。
龍浩暴起:“靠,神經病啊,踢我乾嗎?”
亮子朝他瘋狂暗示擠眉弄眼,龍浩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啊”了一聲假裝酒喝多了,手撐著腦袋倒在桌上:“我有點兒暈。”
莊笙手在他耳邊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龍浩嚇得一跳。
莊笙:“說!”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唯一的女生蘭蘭出面道:“還是我來說吧。”
樓寧之砸吧了兩下牙齒,目光在莊笙和蘭蘭身上滑來滑去,包廂裡只剩下蘭蘭的說話聲。
怎麽辦?
一個小時以後,莊笙和樓寧之出現了她家裡的小區裡,老小區,安保不嚴,隨處可見年邁的老頭老太領著自己的孫子外孫玩耍,還有大人在屋下搬著凳子曬太陽的交談聲。
莊笙戴著口罩,站在她家樓下,對樓寧之說:“我上去了。”
“嗯。”樓寧之看她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擔心的話都不知道要如何出口,“你要是有任何不舒服就下來,我就在這裡等你,哪兒也不去。”
“好。”莊笙隔著口罩碰了碰她的嘴唇,拉開樓梯口形同虛設的鐵門,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階,樓道裡熟悉的霉味比四年前更重了些許,二樓樓道有一輛亂停亂放的自行車,三樓到四樓的這層樓梯最乾淨,她媽媽有每天打掃這一樓地習慣。
莊笙站定在門口,摘下口罩輕輕地呼吸了一口空氣,重新戴好,抬手敲了兩下門。
叩叩叩——
沒有人應。
莊笙由指節改為手掌。
砰砰砰——
“有人在家嗎?”
她耳朵貼在了大門上,聽裡面的聲音,似乎真的什麽都沒聽見。不,好像不是真的沒有,而是那聲音是從身後……
“請問你找誰?怎麽在我家門口?”女人在背後問道。
莊笙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差點當場落下淚來。
她轉過了身。
映入眼簾的是一對中年夫婦,男人國字臉,印象中經常嚴峻的面龐上罕見地帶著溫和笑容,女人淡白色的鵝蛋臉,氣質溫順,莊笙和她的五官有三分相似之處。
尚在繈褓中的兒子掙了掙,莊媽媽輕輕地拍著兒子的背,哄著他繼續睡覺,再抬眸,如水目光對上了面前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的年輕女人。
“你是……”
莊笙深深地看了她和她懷裡的孩子一眼,一言不發地和她錯身而過。
湧動著淚光的深黑色眼睛像是一道閃電頃刻間擊中了她。
莊媽媽把孩子塞到他爸手裡,拔腿追了上去:“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