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左荊深一步淺一步地把董征拖上岸。
少年頭髮和衣服上不斷滴著水,烏黑的發黏在鬢角。
松開手, 董征便一動不動地仰面倒在沙灘上, 崔左荊用唐刀挑開縫在“縫心的熊”領結上的線, 浸了水的小熊總算得到自由,頭昏腦漲地跌坐在地。
“你能來嗎?”崔左荊指了指溺水的董征。
縫心的熊歪頭, 眨眨黑豆似的小眼睛,表示無能無力。
“那就我來。”崔左荊喃喃自語道,他扯開董征上衣的領口, 捏著董征的下巴, 將手指伸進他嘴裡把舌頭拉出來, 然後將董征上身抱起,讓自己肩膀剛好能夠抵在他腹部。
起——
崔左荊深吸口氣, 抱著董征雙腿將他抗在肩膀上, 艱難地起身。
少年踉蹌兩步, 總算穩住了身形。
好重。
在小熊的注視下, 崔左荊扛著董征飛快地小跑,隨著他的步調, 董征的身體在他肩上一顛一顛, 腹部剛好壓在肩頭, 將裡面的水擠出。
董征舌頭伸在外面, 嘴裡嘩啦啦流著水。崔左荊扭頭一看, 差點沒當場笑死。
跑了兩圈,崔左荊覺得差不多了,把董征重新仰面平躺著放下, 他試了試男人的呼吸,依然微弱地幾乎感覺不到。
溺水加體力耗盡,的確有些不好辦。
崔左荊跪在他身邊,將董征的頭抬起保證氣管順暢,捏開他的嘴,俯下身去。
董征的嘴唇很涼,他鼻尖蹭著崔左荊的側臉,隨著少年的一次次吹起,似在反覆摩挲那一小塊皮膚。
數秒後崔左荊抬起頭,開始一下下悠著勁地按壓董征胸膛,過了半分鍾,再次俯身。
這樣一直過了五分鍾,雙目緊閉的男人猛地咳嗽一聲,鼻腔中噴出一大股水,接著眉頭緊皺,開始不斷劇烈咳嗽。
崔左荊被他噴了一臉,他顧不得抹掉,趕緊扶著董征讓他上身傾斜靠在自己懷裡,以免好不容易排出來的水再把他嗆到。
又等了一會兒,董征終於緩緩睜開眼。
他一抬頭便看到少年的側臉,愣了下。
崔左荊真心實意地歎了口氣,總算能把董征放下來了,他隨手拾起一截枯樹枝,用它戳著男人的臉,道:“你看看你,我回去一小會兒,就成這樣了,要是沒有我,你要怎麽辦啊?”
沒等董征說話,他便把樹枝扔了,道:“我也不是怪你,腦域開發者普遍體能受限,剛才要是傅哲遊,保不準現在都沒氣兒了呢。但是在身體許可的范圍內更強一點,總可以做到吧?”
董征張了張嘴,嗆過水後聲音沙啞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我知道了,回去以後我會加大訓練強度的。”
崔左荊滿意了。
董征緩了幾分鍾,好受很多,他撐著地坐起來,眉頭微皺,問:“你剛才……怎麽救的我?”
“人工呼吸心肺複蘇啊。”崔左荊理所當然道,“怎麽?你介意?”
“沒有。”董征矢口否認,他扭頭望著遠方正浮在海平面上巨大夕陽,在崔左荊看不到的地方抿了下唇。
曾經豪華無比的加百利二世已經幾乎完全沉沒,只剩下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紅一點,那邊的海面掀起洶湧波浪,饒是相隔數千米,仍能遠遠看到巨型烏賊正揮舞的觸手。
不斷有人的屍體被衝刷上岸。
【主線任務:活下去/消滅魔種】
同一時刻,盒子的任務界面終於再一次浮現在所有人眼前。
“魔種?”董征低聲重複,他把任務說給崔左荊,少年問道:“之前找到的那個盒子還在嗎?”
董征:“我東西帶的太多,讓艾倫拿著了。”
兩人渾身濕透,黃昏時分的日光灑在海面,沙灘,和身後茂密的原始森林上,為一切鍍上層金光。
他們將身上的衣服都脫下來擰乾再穿上,省的再感冒,增加不必要的損失。
做完這一切,崔左荊和董征一起,沿著岸邊出發,去尋找其他人的蹤跡。
汪雀掙扎著爬起來。
藺航之已經稍微緩過來一些了,但董臨海仍在昏迷,他傷口一直在出血,把身下的沙灘都染紅了。
正是漲潮時候,海水逐漸淹到了董臨海腳踝。
汪雀和藺航之一起拖著董臨海,到了土地完全乾燥的地方。汪雀長發濕漉漉滴著水,她屈膝坐著,雙手抱住膝蓋,將自己蜷成一團。
她很冷。
藺航之光著上身,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防水袋給汪雀,裡面裝著兩顆打火石:“我去找點柴火。”
五六分鍾後,藺航之抱著一捧樹枝回來,他用枯葉墊在底下,兩人合力點燃了篝火。
並不大的火焰跳躍著,散發著光和熱,汪雀伸出雙手烤熱掌心,再按在董臨海的胸口上,努力讓不斷失血的少年體溫不會失常。
檢查完董臨海的傷口,藺航之給他松了松胳膊上的衣服,防止過度擠壓肢端壞死:“縫心的熊在董征那裡,維克多跟著艾倫,我們得趕緊找到他們才行。”
汪雀想了想,拾了些枯葉用海水打濕,蓋在篝火上。
細細的煙很快冒出來,斜斜地飄向天空。
“讓其他人來找我們吧。”汪雀輕聲道。
艾倫是隊伍中上岸最順利的那個,他一路悶著頭遊,沒有遇見鯊魚也沒遇見小烏賊,飛快地登陸。
上岸後他還有不少力氣,把濕噠噠的自己處理一下後,艾倫抬頭四處張望,在天空中看到了一抹白色晃晃悠悠地飛過。
他順著方向小跑幾步,伸出手,接住了直挺挺掉下來的維克多。
“飛在天上的感覺怎麽樣?”
“好極了。”維克多累得夠嗆,他還不太能掌握身體仆從的力量,不過現在看來,要比剛解封時好上不少。
起碼他還神志清醒。
艾倫抱著維克多,確定董征給他的那個盒子還好好待在身上之後,去尋找其他人的蹤跡。
汪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著的。
身邊低聲交談的聲音隱隱約約,並不清晰,她聽不清內容,隻得放任自己在疲憊的海洋中昏沉。
“看啊,她畫的那麽好,以後肯定能考上央美。”
“我好久沒見過像你這麽有天賦的學生了。”
“汪雀你畫得好好看呀,這個光影是自己想的嗎?”
“……”
人群熙熙攘攘,吵吵鬧鬧,全都背對著她,看著牆上的那些畫。她拿著畫筆和小水桶,在所有人身後,聽著不絕於耳的讚美,陷入了茫然的恐慌。
帶著兔子頭套的女孩走到她身邊,親昵地挽住她胳膊,似乎在笑著道:
“汪雀,你那幅畫的透視是怎麽做的呀,教教我吧。”
汪雀轉頭看她,那兔子頭套對她微笑,兩眼紅得像是要滴血。
手中的水桶兀地開始輕輕搖晃,一滴水蹦出濺在汪雀手背上。她詫異地低頭去看,半透明的蟲子正不斷緩緩從水桶中爬出,蟲子有手指大小,類似軟體動物的觸感,在它後背上的呼吸孔裡,數根細密的觸手成一束,正輕輕搖擺著。
她嚇得尖叫一聲,扔掉了水桶。
蟲子和水一起灑了一地。
所有人都轉過身來看她,無數雙眼睛,責備的,失望的,疑惑的。
汪雀手足無措,她緊緊攥著畫筆,似乎只有它能給她力量。
“——去死吧!”
汪雀猛地倒抽一口涼氣,驚醒了。
“應該和宗教傳說有不小關——”崔左荊話說到一半被她的動靜打斷,和董征一起看過去。
“醒了?”
天不知何時已經黑了,她躺在地上,身上還蓋著崔左荊的外套,男生們圍坐在篝火旁,全都上身脫光,烘烤衣服。
所有人都在。
藺航之伸手摸了摸她額頭,道:“還好,沒發燒。”
“……我怎麽了?”
“勞累過度,泡了海水,又吹冷風,暈過去了。”藺航之道,“還好艾倫帶著叔叔及時趕到,才沒什麽大事。”
董臨海受傷的胳膊已經完好如初,縫心的熊趴在少年腿上烘乾身體,他正專心致志地烤著手中的野兔。
聽到汪雀醒了,他立刻回頭,眼睛一亮,笑道:“辛苦了,過會兒就能烤好,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冷嗎?”董征問她。
汪雀點點頭,她衣服到現在還全濕著——她昏迷時藺航之就說最好把濕衣服換掉,奈何在坐的全都是男同胞,沒人能幫她。
“先穿我的吧。”董征的上衣已經烤的差不多了,他把衣服給汪雀,所有人立刻背過身去,繼續方才的交談,留給她換衣服的空間。
汪雀拿著董征的衣服,心中抑製不住地泛上感動。
她吸了吸鼻子,用最快速度脫下濕透的上衣,套上董征的。
內衣也全濕,她只能把海綿墊裡的水全都擠出來,勉強沒那麽難受了。
汪雀坐過去和眾人一起烤火,艾倫接過汪雀換下來的濕衣服,搭在木棍綁成的架子上烤乾。
男人們光著膀子都挺自在,不可避免地相互比較起身材來,一直練體育的董臨海自然很身材很好,腹肌看的艾倫都眼熱。
艾倫把褲腿卷到了膝彎,露出兩條毛腿,董臨海一邊摸他腿毛,一邊嘖嘖道:“你這根本就是原始森林吧!”
艾倫:“白人就是毛發比較多啊,我能有什麽辦法?”
崔左荊去捏藺航之肚子上軟軟塌塌的游泳圈,藺醫生一臉生無可戀,掙扎道:“我這已經好多了好嗎都快出來腹肌了……來純白地界之前我游泳圈都有兩層呢。”
“多加油啊兄弟。”崔左荊反手在董征肚子上拍了下,董征雖然沒臨海那樣明顯,但好歹已經有腹肌的雛形出來了。
少年笑道:“對你我不強求,爭取早點做到隊長這個程度就行。”
董征沉默。
……
終於,他忍無可忍地把崔左荊趁機亂動,摸得他渾身發癢的手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