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夜,微薄的月光卻不足以照亮整片海域, 夜晚中的小島一片漆黑, 篝火的光罩在年輕的臉龐上, 躍動著。
可憐的兔子是艾倫找來路上碰見,用石頭敲死的, 董臨海和藺航之一起把它烤熟,沒有調料滋味差上些,倒也不難入口。
汪雀分到了一條肉最鮮嫩的兔腿, 船遇難時正值下午, 沒來得及吃晚飯, 除了董征情急之下還不忘吃了包壓縮餅乾外,其他人都餓著肚子, 到現在早已前胸貼後背了。
“得找個地方過夜。”在海水裡洗去手上的油漬, 崔左荊背對大海, 望著夜幕下的島嶼。
茂盛的野生森林如同巨大的野獸, 沉默地盤踞在島上,時不時有不知名鳥類的叫聲遠遠傳來, 短促的一兩聲。海風拂過林梢, 帶起一片“沙沙”輕響。
“現在搭建掩體已經來不及了, 看看能不能找個山洞。”董征也過來, 站在他身邊。潮水拍打著礁石和沙灘, 留下一片細密的白色泡沫。
“我去找。”崔左荊看了眼篝火邊的眾人,經過這麽一遭,隊伍的有生力量被消耗了不少。董臨海被縫心的熊治療時已經失血許多, 雖然依舊表現的挺有活力,但嘴唇都沒了血色。汪雀更不用說,崔左荊現在隻盼著她千萬不要生病。
董征:“我陪你。”
崔左荊沒有拒絕,說到底,他一點也不喜歡獨行,八年以來凍結的時間,讓孤獨在他身邊如影隨形。
他早就受夠了。
還在船上時他們便每個人都用防水袋封存了些必需品,時刻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董臨海將保存完好的手電給董征,道:“你們注意安全。”
“有我在他還能不安全嗎?”崔左荊拎著刀,看董征做了兩個簡易火把,在篝火上點燃,接過其中的一個,“你們才更要小心,雖說大部分猛獸都怕火光,但在盒子裡的怪物可不一定。”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小島的東南方向,除了大片平坦的沙灘還有嶙峋的礁石,董征朝著有不少山崖的一側走,如果海風長年累月往這個方向吹,應該會形成天然的風蝕洞穴。
半路上他們碰見了一隻海龜的屍體,兩人合力把海龜的殼割了下來,清洗乾淨後帶在身上——他們還不知道能不能及時找到水源,在那之前,龜殼可是個集水的好東西。
路並不好走,兩人摸索著前進,一路上除了提醒對方小心就沒什麽其它對話。一直過去了將近半小時,崔左荊費力地爬上傾斜山崖的一處凸起,看到那漆黑的洞口,不禁眼睛一亮。
山洞的洞口只有一米五那麽高,崔左荊貓腰進去,發現裡面別有洞天。
這是一處很深很深的洞穴,蜿蜒著不知道通往何方,很像某些生物的巢穴。
“這裡可以。”董征道。
“嗯,把大家都叫過來吧。”崔左荊舉著火把朝裡走了十幾步,一時半會兒沒有發現動物糞便的痕跡,估摸著也許被它曾經的主人廢棄了。
說實話在沒探索清楚前就把大家叫來並不妥當,但沒有時間了,在未知的山洞躲著,總比大刺刺地睡在外面好得多。
他們原路返回把大家叫上,等到安頓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董征手腕上那塊自上船起就一直戴著的勞力士泡了那麽久的海水,竟然還能正常工作,不愧是最好的防水防塵表。
來的路上眾人拾了些柴火,又在洞穴裡生了篝火取暖,盒子中此時正是夏末,但夜晚的島上刮著海風,仍然挺涼。
崔左荊和目前為止體力最充沛的艾倫承擔了守夜的任務,兩人分別守半夜,其他人圍繞著小火堆,找了相對平坦的地面,躺下睡了。
汪雀身上沒多少肉,堅硬的地面隔得她渾身難受,她本來以為自己會過很久才能慢慢睡著的,沒想到剛一躺下,疲憊就如同浪潮般,將她淹沒了。
很快耳邊響起眾人此起彼伏的平穩呼吸聲,崔左荊盤腿坐在董征身旁,膝上平放著唐刀障月,維克多蜷在他腳邊,整隻貓團成一個毛茸茸的白球。
董征嫌實在硌得太難受,找不到能代替枕頭的東西,只能把一隻胳膊枕在腦袋下,平躺著睡。崔左荊瞥了他一眼,心裡暗自嘿了聲。
等明天起來,這胳膊差不多就得廢了。
估摸著董征睡沉了,崔左荊悄無聲息地側身過去,一手抬起董征的頭,一手把他胳膊拿出來,在輕輕把男人的腦袋放在地上。
董征真的累極了,就連這樣都沒醒,或者說他潛意識裡覺得碰他的人是崔左荊,知道是安全的。
少年背靠在洞壁上,盯著徐徐燃燒的篝火,時不時加些柴火,用樹枝子挑一挑保證它不會熄滅。
夜晚是那樣漫長。
但有這些人的陪伴,又似乎一點都不無聊孤單。
汪雀不知道夢見了什麽,發出輕輕的夢囈,眉頭緊鎖著。艾倫枕著藺航之的一條腿,張著嘴睡的無知無覺。董臨海半靠在洞壁上,雙手抱胸,似乎打算就這樣坐著睡一晚上了。
雖然從未明確說過,但崔左荊不得不承認,對於現在的餛飩分裂者小隊,他的確是有歸屬感的。
裡面每一個人的掙扎,奮鬥和堅持他都看在眼裡,等到那一天,他把剩下的感情從小醜那裡取回來,這種歸屬感,大概就會變成中矢志不渝的信念,和對每一個人特殊的情感羈絆。
就像當初他在午茶會中一樣。
崔左荊一直守到了三點半,才覺得困倦,他眯著眼睛打了個無聲的哈欠,輕輕拍醒艾倫。
“換我了?”艾倫揉著眼起來,接著火光看了眼董征的表,驚訝道,“誒?怎麽現在才叫我?”
“我又不算累,白天也能回囚徒空間休息。”崔左荊將刀放在一邊,輕聲道,“這邊估計不到六點天就能亮,我先回空間。你好好看著點,實在累的話就把叔叔叫醒讓他看著,他貓咪身體每天凌晨四點多就自動醒來吃東西。”
“沒問題。”
五個多小時的睡眠對艾倫來說已經足夠了,他見董臨海一直保持坐著的別扭姿勢,脖子好像都快要斷了,便坐過去,讓少年的頭枕著他肩膀。
當天邊亮起第一抹魚肚白,篝火已經熄滅了,醒來的維克多踱步走出洞穴,望著遠處平坦遼闊的海面,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昨天的海難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豪華的加百利二世沉入海底,困著許多人死去的絕望靈魂。
那些npc原本都是和他們一樣的玩家,一樣的朝聖者,他們死在了路上,被重複利用,洗去了記憶,投入某個盒子中,成為另外的“人”,為他們後來的朝聖者增添困難,或者鋪平道路。
天光照進洞口,落在眾人臉上,越來越亮,很快把他們接連弄醒了。
董征睜開眼,下意識地環視一周,沒有看到崔左荊的身影,便往意識中的囚徒空間裡看了眼,少年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床上睡覺,隻扯了被子的一角蓋住肚皮。
董征睡了一覺起來渴得要死,他昨晚放在洞口的龜殼裡積攢了一層水汽凝結後的清水,很少,大概只夠一口的。
艾倫過來,道:“實在不行就用海水蒸餾吧,反正有火有塑料袋,現在連鍋也有了。”
董征點頭,要光靠積攢露水,他們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渴死了。
他攢了一晚上攢出來的清水給剛剛睡醒的汪雀喝了,帶上龜殼走出洞穴,去接海水。
董征轉過幾道彎,繞開就在洞穴前方不遠的大片礁石,明亮的天光中,總算看清了昨晚他們來時路過的一片海灘。
那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白骨。
董征勉強辨認出那些是大概一米多長魚類的骨骼和人類的頭骨,垛疊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白色的淺灘,其間點綴著星星點點的橙黃色,那些都是跳船而逃,死在了路上,屍體被衝刷上岸的人們。
董征沒有過去,只是遠遠看了幾眼,那麽多屍骨擺明了告訴他有危險存在,至少曾經存在。
他不想仗著有崔左荊就跑去作死。
他挑了個水質看起來好一些的地方裝了一龜殼海水回去,所有人都已經醒了,正一起面對著洞壁不知在做什麽。
見董征回來,臨海喊道:“哥!你看這裡竟然有文字!”
文字?
董征放下龜殼過去,在山洞深處,洞壁上刻著一些奇怪的字符,說它是文字,大概因為橫向排列的十分整齊,每個圖案之間的間距也差不多大小。
象形文字。
這些符號一直蔓延到洞穴更深的地方,昨天實在太晚,大家又非常疲憊,就也沒有深入探索,直接在最外面的空間睡下了。
陽光照不到的深處依然一片漆黑,如同傳說中的地獄之口,將光在內的一切都吞噬其中。
沒人知道洞穴到底有多深。
董征拿著手電筒,和臨海一起試探著朝裡走了一段路,在頭頂上方的洞壁上發現了巨大的倒五芒星刻痕,紋章的中央,一隻殘破不全的山羊頭像正凝視著他們。
在不久之前的第一次特訓中,傅哲給的資料裡有出現過這個圖案,倒五芒星又被叫做“猶大的山羊”,是撒旦教的徽章,代表著惡魔。
“總覺得不是個好地方啊。”董臨海小聲道。
董征手指在紋章四周的希伯來文上摩挲一周,按道理來講這些文字應為“Leviathan”,意為舊約聖經中提到的海中巨獸利維坦,可如今的樣子卻和他印象中的有所不同。
兩人回到洞口,眾人全都渴得不行,沒什麽比守著那麽大一片海卻沒有水可喝更讓人難以忍受了。
董征想了想,放棄了用龜殼蒸餾海水,道:“外面沙灘上有不少從船上飄過來的東西,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