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年輕護士的驚呼在耳邊響起,艾倫被撞了一個趔趄, 差點沒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趕忙胡亂抓住了董征胳膊, 堪堪穩住身形。
看到眼前景象, 艾倫愣住了。
明亮的醫院大廳中人來人往,護士醫生全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 和身著病號服的人們交談著。他們衣服上帶著或多或少的血跡,身體也有著一定程度的腐爛,但所有人都像不曾注意般, 或眉頭緊皺, 或談笑風生, 做著自己的事情。
甚至還有半透明的幽靈從已經損壞的樓梯井裡飄出來,找上了一位路過的喪屍醫生, 開始交談。
一切的一切, 都仿佛在正常的醫院中。
然而大廳的玻璃門緊閉, 上面布著蛛網一樣的裂痕, 大片大片的血跡潑在上面,印出無數手印的形狀, 以及外面濃稠的黑暗。
董征不禁想到, 也許這所醫院中的所有人都被迫關在裡面無法離開, 詭異的事情一次次發生, 絕望的人們曾經瘋狂拍打著門, 哭喊著,手上帶著自己或者其他人的鮮血。
到最後,他們所有人都化作了活死人和幽靈, 永遠困在這座醫院裡,重複著生前的工作,就仿佛一切死亡和噩夢都不曾發生。
“請不要在醫院裡奔跑,也不要大聲喧嘩。”半邊臉露出顱骨的護士一臉嚴肅地提醒艾倫,她一隻胳膊上有深可見骨的傷,被艾倫一撞整條胳膊差點掉下來。
艾倫還處在震驚中,身上沾到了小護士身上濺出的屍水,董征趕忙把他拉到身後,點點頭,替他道:“抱歉,以後會注意的。”
小護士扶正歪斜的護士帽,低下頭嘴裡嘟囔了句什麽,聽不清但顯然在吐槽艾倫,快步離開了。
“我的媽啊。”艾倫壓低聲音難以置信地喃喃道,“我們到底進了個什麽樣的地方啊。”
“他們在重複生前的行為。”董征低聲道,“先去找一下線索吧,看那個護士的樣子沒有敵意,說不定我們可以問問其他……人。”
艾倫突發奇想:“哎,如果咱告訴他們其實你已經死了會怎麽樣?”
董征瞥了他一眼:“你可以試試。”
艾倫當然不敢,按照所有靈異恐怖作品的套路,只要這話被這大廳裡的任何一位聽見都絕對會發生讓他恨不得回到過去扇死自己的事情。
兩人站在大廳角落裡觀察了會兒,相比起地下一層和樓梯間,整個大廳裡沒有任何一植物的存在,門口原本應該是兩棵富貴竹的地方只剩下了光禿禿的花盆,看土壤翻開的情況很像是有人生生將植物拔出來移走。
或者是富貴竹自己跑了?
董征打開來時的門看了眼,想要置他於死地的劍蘭已經不見了,走廊上空無一物,只有盡頭破碎的窗戶和滿地玻璃渣告訴他一切都真實發生過。
“走吧,去打探一下情況。”
兩個和它們都不一樣的大活人在大廳裡四處轉悠竟然也沒有被懷疑,董征路過一個已經巨人觀化了的醫生身邊,突然聽到他問護士:“七樓的病人又發病了?”
醫生的聲帶估計爛的差不多了,發出的聲音非常奇怪,仿佛玻璃在鋼板上刮擦。
“對,早晨喊著要曬太陽,不然說自己會枯死,可今天陰天啊,哪兒來的太陽給他曬?”護士是個年輕的幽靈姑娘,不滿地嘟囔道,“這種情況應該去精神科吧,整天喊著自己發芽開花了,明明就是妄想症。”
醫生歎了口氣,“中風偏癱,可能傷到腦子了吧,我也建議過他去做心理谘詢測試,但結果挺正常的,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發芽開花?
董征心念一動,和艾倫對視一眼,點點頭,身側的手攥緊放松又攥緊,終於勉強做好心理準備,上前問道:“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一下七層有沒有住著一個中風的病人?我們是他朋友,聽說他病了,過來看望。”
“他朋友?”醫生和護士轉過頭,將董征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董征長相英俊正派,多年來的精英教育讓他嚴肅認真起來時特別有信服力,就算因為接連逃竄模樣有些狼狽,也不損周身的氣質。
董征瞥見醫生手中血跡斑斑的查房報告,9月30日,神經內科……後面的看不太清,花掉了。
9月30號?
“是溫寶山嗎?”醫生問道。
董征:“對,就是他。”
“他在七層11號病房,不過今天電梯壞了還在修,可能要爬樓梯上去了。”醫生還沒表態,年輕的護士就沒有任何防備地將所有信息一股腦兒地告訴了董征。
她抬頭望著董征,雙手背在身後,就像所有小姑娘看到帥哥時那樣,朝他抿著唇露出有些羞澀的笑容,可惜她現在這幅少了一條腿的幽靈模樣讓人一點特別的心思都起不來。
我靠。
艾倫驚得眼都直了。
醫生本來還想多問兩句,這下也不用多問了,隻得提醒道:“哎,你們注意著點,溫寶山他精神情況不是太好,一旦病人感覺到疲憊,就不要打擾他了。”
“好。”董征謝過醫生,不想再面對他恐怖的樣子,拉著艾倫走了。兩人到了角落,艾倫一臉敬佩:“可以啊兄弟,連鬼你都不放過?”
董征無奈扶額:“閉嘴。”
“醫生說那個人在七樓,電梯壞了,我們就只能爬樓梯上去了。”艾倫看向樓梯的方向,還心有余悸,“可樓梯裡有那麽多鬼東西,一不留神就得交代在裡面。
董征沒有輕舉妄動:“先探索探索一樓吧,既然最終要上去,那肯定會有解決的方法。”
兩人便把整個一樓都摸了一遍,這些喪屍和幽靈表現得都很友好,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闖入了兩個異類。
最後艾倫和董征一人拿著一根從注射室裡順出來的輸液架當做武器,站在另一處的樓梯口間面面相覷。
“誰先進?”艾倫問道。
董征對樓梯間裡發生的事情還存有陰影,根本都不想進去:“隨便。”
艾倫:“那這次你來探路吧,我壓陣。”
其實在前在後都一樣,走哪兒都不安全。董征一手拎著輸液架,一手推開樓梯間的門。
砰——!
巨響卻從大廳遙遠的另一邊傳來,刹那間尖叫大喊此起彼伏。一株巨大的墨綠色藤蔓頂開董征和艾倫來時經過的走廊門,洪水一樣擁擠著湧進大廳中,帶著尖刺的枝乾將牆皮和牆上的掛牌接連蹭掉,瞬間佔領了四周所有的牆壁。
大廳中的幽靈和喪屍全都尖叫推搡著遠離這處異變,一隻雙腿截肢坐在輪椅上的喪屍沒能及時逃開,被枝葉一把纏住了身體,緊接著細細卷須伸進它半腐爛的口中和眼眶,將所有慘叫堵在喉中。
數秒後,它十指指尖全都裂開,卷須從中生長出來,迅速冒出新葉,纏繞住喪屍的身體,讓他變成了一株詭異的盆栽。
“草!”艾倫罵了一聲,那些喪屍到底還保存著人類的行為,它們掙扎哭喊著拍打大門想要逃出去的樣子仿佛能夠讓人想象得出還活著時經歷的一切,玻璃上的血手印和裂痕,任何有著正常同理心的人見狀都不會無動於衷。
“快走。”董征鑽進樓梯間,視線陡然黑了下去,這裡的樓梯和另一邊差別不大,很多糾纏在一起的植物縮在角落,或者生長在慘死之人的屍體上。
大廳中的慘叫持續了一會兒後猛然消失。艾倫心揪著,下意識回頭想看一眼,剛轉過去便被董征一把抓住後領,猛地向旁邊一扯——
“小心!”
一朵白掌直直擦著艾倫的肩膀刺過去,花朵邊緣刀鋒一樣銳利,直接在艾倫肩頭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瞬間湧了出來,被上衣吸收。
艾倫疼地倒嘶一口涼氣,捂住傷口,董征狠狠揮動輸液架,將還想要再撲上來的白掌打到一邊,肥厚的花瓣和葉子被砸出粘稠的汁水,發出一陣令人作嘔的腥味。
發黑牆角生出的小蘑菇被汁水碰到,立刻飽脹地蠕動起來,噴出一叢淡黃色的孢子。那些孢子落在受傷的白掌上,附著在其中,迅速吸收這棵植物的營養,長出叢叢黑色的蘑菇,病毒般迅速向著艾倫滴落在樓梯上的血液蔓延!
雖然看不到具體情況,但兩人都能夠在一片死寂中聽到什麽東西在急速生長的咕嘰咕嘰聲響。董征用輸液架用力向下方戳了下,阻塞感像是戳進了一堆密度極大的粘質中,差點讓他無法將輸液架拽回。
“走!”
兩人用最快速度一直爬上四層,上方的路被蛛網一樣的藤蔓徹底堵死了,艾倫用輸液架試探著撥了撥,想看看能不能直接上去。
藤蔓的韌勁很大,就算撥開一個小口在收回輸液架後很快就會閉合,而上面有生長著密密麻麻的小刺,如果不怕被插成個刺蝟到可以忍痛鑽過去試一試。
“暫時不通,進去看看?”艾倫胳膊上的傷口依然在緩緩流血,血順著手臂從指尖滴落在地上,聚成小小的一窪。
血腥味悄然蔓延開來。
董征嗯了一聲,牆上亮著綠色熒光的F4樓層牌照亮他微皺著眉頭的臉。
“唰——嘩啦……”
正當他們準備探索四樓時,只聽幾聲輕響,面前的植物牆竟然自動向兩邊分開些許。幾條伸出來的藤蔓繞過董征,貼著地直接探向了地上艾倫的血,開始吮吸般飛快地蠕動,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