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
艾倫無聲地罵了句,趕緊向旁邊讓了兩步, 植物的葉子覆蓋在那攤鮮血上, 逐漸形成一個結, 將血液盡數包裹在其中。
“這玩意喝血?!”艾倫難以置信地小聲道。
董征陡然想起太平間角落裡枯死植物裡翻出的爛絮和半隻試管,恍然大悟, “要用血將它們引開。先進四樓把傷口包扎一下,我記得這層剛好是血液采集處,看看能不能拿到血樣。”
他們立刻閃身進了四樓, 護士台後有小藥站, 艾倫從裡面翻出一盒頭孢乾吞下去兩片, 又在董征的幫忙下用雙氧水消毒繃帶包扎上。董征在抽屜裡拿到了一把手電筒還有用來切水果的小刀。
這下可有照明工具了,兩人暫時休整了三四分鍾, 期間董征找到了已經掉在地上的醫院結構示意圖, 這層的北區果然有血液采集處。
目前還不知道秘境和外界時間的比例關系, 時之迷宮中他們總共有四小時的限定, 進入此處時就只剩下了兩個小時多一點,萬一沒等拿到最終的寶物就被卡爾斯召喚回去那可虧大了。
艾倫的傷口在包扎後似乎不再流血, 董征和他一起找到血液采集處, 這裡果然是植物聚集最多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薄荷已經將整個窗口填滿, 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薄荷比藤蔓要好一些, 起碼沒有刺,莖條柔軟,董征用小刀勉強清理出可供一人通過的通道, 和艾倫鑽進化驗室。
所有擺在外面的試管架都空了,數不清的破碎試管散落在地上。薄荷聞多了有點上頭,董征晃晃腦袋,隻覺得他腦子已經化作了一灘糊狀物。
頭痛一直在持續,大腦已經做出了最基本的保護反應,讓董征對於痛感的感受變得遲鈍,他自從第一次頭暈起就在不斷召喚崔左荊想讓他回來,但那個少年並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董征很鬱悶,又挺擔心崔左荊對抗那麽可怕的劊子手會出事情,兩相矛盾之下也不能做出什麽有效的措施,便只能生生忍著了。
“這有一個保險櫃。”艾倫喊道。
董征趕忙過去,那是一個電子密碼保險櫃,放在牆角,頂上覆蓋著一層薄荷葉子,四位密碼,指示燈亮著微光,顯示仍在工作。
董征對這種保險箱很熟悉,他公司裡這種東西多得是,不過要更加先進。
他對艾倫道:“找密碼,只要帶著數字和字母的信息都拿過來研究一下。”
艾倫也不傻,比了個OK的手勢,開始搜索。董征打開滿是灰塵的文件櫃,捂住口鼻,掃視一遍後,從最貼近櫃壁的角落裡抽出個日志本。
董征翻了兩頁,9月27日那一頁上寫了四個數字:1753。
這麽簡單?
他手頓了下,在保險箱前蹲下,嘗試著輸入1756。
指示燈亮起綠光,哢噠一聲輕響,保險櫃開了。
艾倫還在翻醫生的東西,見董征轉眼間就把箱子給開了,嚇了一跳:“握草,這麽快就弄到密碼了?”
董征嗯了一聲,給他看日志本上的數字:“還在一樓時醫生的病歷本上日期是9月30號,這是三天前的密碼,一般在醫院或者總控室門禁的密碼都會每天變動,為了方便記憶,很多會采用累加的方式,只要每周記住一個密碼就行了,我在公司裡就經常這樣乾。”
艾倫拖著長音地“哦”了一聲,“行啊,漲知識了。”
保險箱裡溫度挺低,有兩排試管,全都裝著血樣,上面飄著一層淡黃色的血清,血漿幾近凝固,向來已經放了很長時間了。
董征不知道這樣的血對植物來說還有沒有吸引力,他拿過其中一支晃了晃,打開在保險櫃頂上滴了幾滴。等待片刻後,手電光照亮下的薄荷葉子肉眼可見的騷動起來,全都湧向那幾滴血。
董征放心了:“有用,走吧,上樓去。”
兩人一人分了十支試管,再一次進入樓梯間,之前艾倫留在地上的血已經被吸幹了。藤蔓死死堵在必經之路上,而菌類則在這會兒功夫裡完全佔領了牆壁,那株白掌已經徹底成了它們的養料。
董征深吸口氣,打開試管將血倒在樓梯的一角,和艾倫遠遠擠在一邊等待。
植物方才被艾倫的血喚醒,很快做出了反應,它循著血液的味道爬起,自然而然地讓開了一條窄窄的通道。
董征和艾倫趁機上去,幾片葉子嗅到艾倫身上殘留的血腥味,躍躍欲試地想要靠近,艾倫趕忙又砸了一支試管在角落裡,終於暫時安全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強烈到完全無法忽視的頭痛再一次襲擊了董征,眼球的脹痛和前所未有地惡心感讓他猛地閉上眼,身子不穩地要晃兩下,如果不是艾倫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差點就要摔到。
“怎麽回事?不會又頭疼吧?”艾倫架著他,明顯感受到董征幾乎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全身力氣都壓在他身上。
要是頭疼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犯得這麽厲害,這哥們今後在盒子裡可不是危險了嗎!
植物還在不斷動彈,危險隨時有可能發生,王艾倫只能盡力攙著董征爬到五樓,也顧不得砸碎試管引開堵在樓梯間的植物了,推開門進了走廊,稍做休息。
董征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就連一個搖頭的回應都無法給艾倫,額角在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呼吸急促,整個人的意識完全是散的。在之前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他還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的痛楚。
崔……崔左荊!
崔左荊從冰湖中爬上來,琉璃般質地的彩色遊魚從他頭頂飛過,湖水嘩啦啦地向上灌進同樣琉璃色的天空中,激起彩虹的漣漪,形成一條倒流的大瀑布。
他渾身濕淋淋的,水珠從皮膚上滾落,掉在地上立刻化作五顏六色的球形寶石,叮叮當當地滾進湖中。劊子手還在狼狽地掙扎,它左眼中的觸手已經從根斷掉了,右腿只剩下了半截,那把鋸肉刀不知遺落在了何處,渾身鮮血淋漓,好不狼狽。
聽到那聲源自心底呼喚的瞬間,崔左荊身形不穩地踉蹌幾下,無法抵抗的疲憊從靈魂深處襲來,讓他近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董征已經透支了嗎?
劊子手還在湖水中艱難地遊動想要上來,它身上無數道傷口流出的鮮血幾乎將湖水染成了粉色,哪裡還見得剛出現時讓人聞風喪膽的威風?
崔左荊深吸口氣,也玩夠了,劊子手這幅模樣,估計也撐不住多久。
那麽,是時候回去了。
他閉上眼睛,彩雲流動中聽從著內心的呼喚,身形逐漸變得透明。
劊子手發出不甘的吼叫,崔左荊幸災樂禍地勾起唇角。
“拜拜。”
董征幾乎是摔在牆角,艾倫扔了輸液架將手電咬在嘴裡,手忙腳亂地扶著他靠牆坐好。
“哎,兄弟,你還行嗎?”
董征大口大口呼吸著,渾身止不住地發抖,他雙眼緊閉,死死按著仿佛下一刻就要炸開的腦袋,用實際行動回答了艾倫的問題。
怎麽辦啊。
艾倫束手無措,他總不能把董征一個人扔在這裡吧,但他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啊,外面那麽多鬼植物,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進來了呢!
他忐忑不安地蹲在董征身邊,翻遍了身上也沒能找到能夠用上的藥物,只能將輸液架暫時放在地上,等待時抓緊觀察四周。
五層已經屬於住院部了,一間間病房的門緊閉,窗戶裡一片漆黑看不到病房內的情況,走廊上方的電子提示牌被植物纏繞,黑色的小塊碎了滿地。
護士站裡躺著兩具護士的屍體,已經變成了植物們的容身之所,叫不上名字的寬厚葉子伸展著,在這無光的走廊裡肆無忌憚地生長。
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停下,艾倫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發冷。
董征眉頭緊鎖,頭靠在牆上緩了五分鍾,終於勉強能夠說話了,他深呼吸著試圖平緩疼痛,強撐著對艾倫道:“你先探索下這層的情況吧,我歇一會兒就好,不用陪著我耽誤時間。”
艾倫略一猶豫,站起身道:“那好,你好好休息,且在此處等候不要走動,我去去就來。”
董征疼得快受不了了,又被艾倫佔了便宜,他強忍著想要殺人的衝動,咬牙切齒道:“滾。”
艾倫麻利地滾去探查情況了。
艾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但董征已經完全沒有精力注意那些,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呻,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數秒後,董征左手背上囚徒牌的印記微微閃亮,崔左荊憑空出現在他身前,從另一處空間中帶來的水珠還在不斷從少年身上滴落,化作無數零散的寶珠,灑在醫院走廊凌亂的地板上。
終於回到主人身邊,董征完全透支的精神狀況也讓崔左荊難受至極,兩人之間的聯系已經因此變得非常微弱了。
崔左荊強忍住想要立刻躲回囚徒空間休息的想法,立刻蹲下身,從董征衣服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板藥,摳出那上面的最後一粒,冰涼的兩指分開男人緊閉的唇,將藥塞進了董征嘴裡。
做完這一切,崔左荊長長松了口氣,身體放松,終於感覺到了後怕。
他最引以為傲的戮者力量離開了太久太久,就算在重回純白地界後有所恢復,也遠不如當年,必須要通過一次次的戰鬥找回當年的感覺才行。
剛才在和劊子手周旋的過程裡他完全沉迷於力量重新充盈身體的快感,數次聽到董征的呼喚都沒有理會,才直接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盡管這情緒十分微弱,崔左荊仍然察覺到了心中冒出的內疚,他身體的疲憊也然全真實地告訴他董征到底被透支得多厲害,現在他特別特別想要回到囚徒空間中,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不行,這看起來不像個好地方,他要是進了囚徒空間,以董征現在的精神狀況,萬一遇見了危急情況根本無法將他喚出。
都是自己作的死,後果就擔著吧。
崔左荊斂了斂濕透的上衣,也靠牆坐下。
當意識到在血契的作用下,和董征靠得越近他體力恢復的就越快時,崔左荊毫不猶豫地向旁邊挪了挪,緊緊靠在昏迷的董征身上。
男人的體溫暖著他在湖中凍了許久的身體,靈魂和血統之間的契約串聯著彼此。
崔左荊耐心等待著那顆“愛麗絲的藥”發揮作用,感受到靠近董征後的確舒服了不少,想了想,又默默抱住了他一隻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