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征當然也注意到了董臨海時不時的偷瞄,昨晚他想了想, 開始思考是不是做的有點過了。
想要教導臨海的話, 他完全可以采取循序漸進, 溫和一點的方法。
這一整天的訓練中,兄弟倆雖然也有交流, 但無論是誰,都覺得氣氛似乎有點怪怪的,不像從前那樣自然了。
在晚上結束知識儲備的答題後, 自由活動時間大家休息的休息出門約會的約會。董臨海想著昨晚答應艾倫的和董征好好談一談, 鼓起勇氣剛想叫董征, 便看到坐在他對面的男人抬起頭,道:“臨海, 有時間嗎?想和你說點事情。”
董臨海兩眼立刻就亮了, 他用力地點點頭, 瞄了眼正窩在沙發上擼貓的崔左荊, 問:“在哪兒說?”
“去天台吧。”
兩兄弟一起上了天台,天台上還留著昨晚下雨的痕跡, 他們便並排趴在欄杆上, 望著遠方的風景。
“還在因為昨天的事情怪我嗎?”
董臨海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嗯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怎麽搞得, 就是……就是覺得不舒服。”
“是我做的不對, 我那時候已經開始發暈有點堅持不住了,想盡快結束比賽,沒想過你的心情。”
董征這把錯先往自己身上攬的行為成功讓董臨海徹底不好意思了, 他想了一晚,也的確覺得自己因為這事兒糾結太小心眼:“哎,是我太矯情了。”
董征:“我的確利用了你對我的信任,但是臨海,這不是件好事,沒有人能保證我能一直值得你信任,就連我自己也不行。”
臨海:“我知道,倫哥昨天就和我說過這事兒了,傅哲也說,隊友之間的信任應該建立在自己思考過後覺得沒有問題的基礎上,而不是無條件的。”
“你能明白這一點是最好的了。”董征輕輕拍了下他肩膀,“有些事情如果單純給你說,可能不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人總是要吃點苦頭才會成長的。”
“嗯。”董臨海頓了下,不好意思地小聲道,“以後不會這樣了。”
把天窗打開了,一切的別扭也就無影無蹤,董臨海心情立刻變好了不少。
察覺到這一點,他隻得無奈地承認,不管再怎麽裝,和大家相比,他心底裡依然還是個孩子。
董征雙臂搭在欄杆上,望著湛藍天空中浮動的雲層,空氣中還帶著昨晚下雨水汽的味道。
來到純白地界後他們很快便認識的崔左荊和維克多,已經很久沒有在只有兩人的情況下談過話了。
也正是因為都已經離開了現實世界,不知道能否回去,能否再一次見到家人,那些曾經讓董征沮喪的,鬱卒的事情也不再那麽難以開口。
“知道嗎臨海,我很羨慕你,羨慕你單純,羨慕你的熱誠和隨心所欲,你有我最想要的一切,有時候這種羨慕……甚至會變成一種我無法控制的嫉妒。”
董臨海愣住了,董征羨慕他?
不應該是他羨慕嫉妒董征才對嗎?除了家裡有錢之外,他根本就沒什麽能拿得上台面來的優點啊?
很快他猜到了原因,皺著眉頭,道:“可是,可是爸爸媽媽也很愛你呀,媽媽對你難道不好嗎?”
這是他們倆第一次說起董征的身世問題,還小的時候臨海一直以為他和董征就是親兄弟,直到某次他看到董毅和董征出門,沒有帶著他和媽媽,很不開心地去問蘇岱君為什麽。
蘇岱君告訴他,董征的媽媽在十六年前的這一天離開了世界,他們要去給她掃墓。
那時候董臨海才恍然明白,原來他和董征並不是真正的親兄弟。
也明白了為什麽印象中,哥哥從來都不過生日。
董征笑了下:“媽媽對我很好,但總歸是有些不一樣的。”
董征沒再多說,他相信臨海應該可以明白的。
兩個孩子,一個自己親生,一個是最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留下的孩子,董征所認識的相似家庭中,能做到和蘇岱君這樣不苛刻,不偏擔,表面上一視同仁的基本上沒有。
他本應該滿足的。
董臨海沉默了,偏愛嗎?偏愛肯定是會有的,就算是同一個父母生的兩個孩子,依然還會有那麽多人偏愛年紀小的,不懂事的,相對無能的那個。
最會哭鬧的永遠是最受寵愛的。
更何況蘇岱君只是他一個人的親生母親。
董臨海不知道要怎樣安慰董征,只能轉過身,給了他同父異母的兄弟一個擁抱。
董征抬手抱住他——這個曾經用零花錢買小蛋糕把他拉到房間裡偷偷過生日的弟弟,已經長得和他差不多高了。
過不了多久,他也將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努力活下去吧,我們一起回家。”
時間一天天過去,積分也慢慢減少,又到了必須獲取積分的時候了。第一期的訓練告一段落,崔左荊總算得了休息時間,卻又被董征拉著討論要進哪一個盒子。
“你看著辦就好了啊……”崔左荊趴在桌上,懶洋洋地看董征研究盒子參數,竟有種回到了八年前的錯覺。
但和傅哲相比,董征又是那樣的不同。
從情報商那裡買來情報裡有目前Ⅻ區的一百多個盒子坐標和屬性信息,董征精挑細選,最後選定了名為【黃昏島】的生存類型盒子。
情報還是有點用途的,最起碼他們知道了盒子的名字,不像哈默爾恩,一直到通關才知道名字。
按照情報上的坐標,艾倫在一棟廢棄樓房的樓梯間角落裡找到了【黃昏島】盒子。
這個盒子是木質的,四四方方,樣式古老而陳舊,上面畫滿了各種各樣的倒五芒星,每一道線條上都寫著密密麻麻看不懂的文字,似乎某種封印。
他們養好精神,帶上各自的裝備,便離開城堡,像往常那樣,準備在公寓裡進入盒子。
望著城堡的門關上,外面世界的景象被阻隔在遙不可及的另一邊,傅哲收回視線,重新低頭看向手中的書。
接下來他要做的,便是耐心的等待,等待他們通關盒子,再一次推開城堡的門。
就如同八年中,他耐心等待崔左荊,或是其他有能力解救他的人推開門那樣。
這本《腦葉之謎與煉金術——黑魔法的起源》他已經看過許多次,就算合上書也能把接下來的內容一字不差的背下來,但在如此無聊的情況下,重複閱讀就成了他必不可少的消遣方式。
傅哲漫不經心地剛看下去兩行字,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令他渾身戰栗的異樣感覺,充斥著整個靈魂。
他愣了下,隨即難以抑製地蜷縮起身體,試圖從這中並不屬於他的感覺中掙脫出來。
這他不太熟悉,卻也並不陌生的——
快感。
傅哲努力放緩呼吸試圖壓製這股感覺,但似乎沒有任何用途,靈魂深處蔓延的暢快層層疊疊浪潮一般一股接著一股,讓他無法抑製的呼吸急促。
傅哲雙手緊緊攥著椅子扶手,緊抿著唇無聲地忍耐,無法抑製地感到焦躁和悸動。
他忍耐著。
不知過了多久,這難以言喻的感覺終於消失了。
終於從高高的浪頭被輕柔放下,傅哲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也有些慶幸還好只有自己在,放下手中的書,朝樓上他的房間走去。
傅哲清楚,剛才他經歷的一切,都來源於他遺失在外的靈魂碎片,道德或者良心。自從善意收回,他解開第一道封印後,和其余碎片之間的感應便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加深了。
——他遺落的靈魂究竟在做什麽?
轟隆——
白亮的閃電幾乎劈開天際,數秒後雷聲滾滾而來,窗外大雨瓢潑,從滿是雨跡的窗戶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灰沉的單調色調。
一雙赤裸的足輕放在深藍色的地毯上,細軟的絨毛從指縫間冒出,他身上隻披了件黑色的絲綢睡衣,遮不住頸側和肩頭點點曖昧的痕跡。
雙眼眼底生有淚痣的黑發青年坐在暗紅色的軟椅上,動作熟練的拿起桌上的水煙,深深吸了口,吐出繚繞的煙霧,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雨幕。
閃電照亮他還泛著微紅的臉,清俊的眉眼間的神色卻很淡。
“主人。”
剛才他隱約感覺到了某種冥冥之中的召喚。
“主人?”
男人的聲音拉回了他的神志,青年抬起頭,深蜜色眼眸的男人已經穿戴完畢,腰間配著彎刀,他有著典型波斯血統的長相,黑發濃眉,輪廓深邃,身形高大,十分健美。
男人半跪在他腳邊,仰頭看著青年,輕聲問:“您怎麽了?”
青年搖搖頭,道:“沒事,你要出去?”
“賭場又來了一批人,籌碼帶了很多,安德叫我去看場子。”
“嗯,去吧。”青年漫不經心地應允,男人俯身恭敬虔誠地親吻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背,起身就要離去。
“等一下。”
男人停住腳步,轉過頭,看到青年依然望著窗外,伸出的手卻勾了勾,便又回到他身邊。
青年抬起頭,兩人對視數秒,男人唇邊勾起一抹難以掩飾的笑意,俯下身。同時青年伸出手,有些粗暴地攥住他衣領,將他拽到自己面前。
四唇相碰。
這是一個足夠綿長的吻,溫熱的呼吸交織,織就了這冰冷雨幕中難得的溫情。
半晌,青年輕輕將男人推開,黑眸似閃著濕潤的水光,唇角嫣紅,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一些:“去吧。”
“是,主人。”
關門的聲響讓房間再次安靜下來,青年長長呼出口氣,抿住唇,再一次心事重重地望向窗外。
————第四卷 【分裂者】·完————
第五卷 黃昏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