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抬頭,都注意到了那突如其來的天譴。
眾人:臥槽!!!
霎時間誰也顧不得誰了, 眾人立刻朝著遠離藺航之的方向狂奔逃竄。
崔左荊第一時間延緩了時間, 留給眾人足夠跑遠的機會。
維克多拉住藺航之想走, 航之的腿卻已經軟得完全不聽使喚了,作為天譴的目標, 無論他跑到哪裡,這隕石絕對會中途轉個彎來砸他的!
藺航之眼睜睜看著燒著焰尾的隕石越來越近,在它距離兩人頭頂只有十數米時, 維克多吼道:“走了!”
鑰匙閃爍, 他們被傳送至了汪雀身邊。
轟隆一聲巨響伴隨著大地的瘋狂顫抖, 隕石砸在了剛才兩人所在的地方,將地面砸出一個十幾米深的巨坑, 燒得通紅的表面上刺刺冒著白煙, 無數蛛網般的龜裂以隕石為中心蔓延開, 轉瞬便將這曾經繁華的主乾道變成了災難現場。地面的劇烈震動讓遠處的高大建築都被波及, 整個呈現出肉眼可見的微微傾斜,就像比薩斜塔一樣, 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眾人:…………………………………………
藺航之嚇得整個人面條般軟了下去, 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滑, 就差口吐白沫了。但他沒能成功地倒在地上, 有一隻手從他腋下伸出將他托住了, 帶著血腥味兒的冰冷刀鋒貼著他頸動脈,柯爾柏洛斯的聲音從他頭頂冷冷響起:“別動。”
男人不知何時竟鬼魅般出現在了他身後,隱秘得就連近在身邊的維克多和汪雀都沒發覺, 他肋下的傷口仍在汩汩流血,緊盯著最近的維克多。如果剛才他沒看錯,這個年紀不小的男人憑空把藺航之的斷手接上了。
這些人每一個都和主人一樣,擁有著他無可比擬的強大能力。
柯爾柏洛斯更加握緊了刀,掌心的汗浸透了刀柄上的繃帶,冷聲道:“滾出這裡。”
第一滴雨落下,滴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很涼。
藺航之仍然軟著,整個人掛在柯爾柏洛斯手臂上,倒也有點省力。他倒是沒把架在脖子上的刀當作多麽可怕的威脅,維克多就在身邊,只要不是一刀把他的頭整個砍下來,維克多都能治好。
經歷了活生生斷手的痛苦還有隕石當頭砸來的驚嚇後,藺航之已經升華了,他的靈魂已然超脫,現在沒有什麽能讓他這飽經滄桑磨難的心感到恐懼了,沒有。
“你不是我們的對手。”維克多道,“我們並不是要傷害道德——”
“你們要殺了他。”柯爾柏洛斯打斷他的話,堅定道,“不要再說那些好聽的謊言了,你們騙不了我的。”
不遠處的崔左荊聲音冷靜:“他只不過要回到應該在的地方,換句話說,他身為一個人的道德,本來就不應該變成一個獨立的人格。”
柯爾柏洛斯不說話了,他明白,無論他說什麽,這些人都一定有無數理由反駁他,而他也不需要用語言打敗他們。
想到這裡,柯爾柏洛斯眼中劃過一絲狠厲。內核計算出的虛影在董征眼前出現,顯示著柯爾柏洛斯下一步最可能做出的行動。在對方真正動手之前,銀白色的弩出現在董征手中,搭箭,瞄準,扣動扳機。
柯爾柏洛斯陡然間隻覺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但他的雙耳仍捕捉到了箭矢射來帶出的風聲,無數次生死磨練出的生存本能讓他側身閃躲,原本就要割斷藺航之喉嚨的刀掉轉方向。“乒”的一聲箭頭撞在刀面上,竟直接將這把用鮮血淬煉過無數次的武器崩出了一個小坑!
維克多趁機一把將藺航之搶回來,數以百計的蟲從隕石砸出的地面裂縫中爬出,幾乎一瞬便爬上柯爾柏洛斯雙腳。就好像螞蟻能夠咬死大象,再勇猛的戰士拿這些數不清的蟲都沒有絲毫辦法,就在這時,又是一箭射出。
在那箭即將刺穿柯爾柏洛斯肩膀時,它好像驟然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生生停住了飛衝之勢。下一刻,柯爾柏洛斯的身影消失了。
空間能量的波動讓眾人手中的鑰匙齊齊發出光芒,崔左荊猛地轉頭看去,和傅哲如出一轍的青年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他握著精致手杖,一身黑色西裝胸口間白色領巾的一角如同白花,肅穆地如同要去參加誰的葬禮。
——他自己的葬禮。
柯爾柏洛斯在他的幫助下堪堪擺脫了蟲群,他肋下的傷口血已經流得不太厲害了,這點傷對柯爾柏洛斯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死死盯著想要帶走主人的不速之客們,侵略性強到就連目光似乎都能將人刺傷。
道德的手輕輕搭在柯爾柏洛斯肩頭,他視線掠過眾人面容,最終定格在了崔左荊臉上,頓了頓,輕聲道:“我記得你。”
“我知道。”就像善意在見到他後就喚醒了關於過去的記憶,道德也一樣。崔左荊上前一步,他察覺到了道德身上些微的與眾不同,問,“你見過良心嗎?”
道德笑了,他看向柯爾柏洛斯,眼中帶著只有他們兩人才明白的溫柔,再次轉向崔左荊時,就只剩下了滴水不漏的淡漠。
“良心?”他漫不經心道,“良心死了。”
“良心死了?”
崔左荊愕然,他從未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道德身上的空間力量遠遠強過當初的善意,所以他以為是道德已經和良心進行了某種融合,才問了那個問題。
可他說良心死了?“死了”是什麽意思?
“很簡單,字面上的意思,我殺了他。”
雨終於酣暢淋漓地落了下來,一如良心死的那天。
靈魂之間的感應不光存在於本體和碎片之間,碎片和碎片同樣也有,道德自從發現他正在虛弱後,就在不斷想辦法想要終止或延緩這種過程。
既然當初分裂出的靈魂碎片有三個,那麽……他是不是可以通過吞並其他碎片來增強自己呢?
於是道德花了數個月定位其他碎片,他有空間力量,事情做起來很方便,最終他帶著已經成為他最信任心腹的柯爾柏洛斯,來到了另一個碎片所在的小世界。
那個世界一片混亂,廢土之上每個人都掙扎著活著,道德費了點功夫,找到了當時正躲藏在下水管道中的良心。
他狼狽極了,帶著一根玄色的笛子,身上原本應該華美的月白教袍此時髒汙不堪,和道德如出一轍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倦容,但那眼中除卻疲憊,仍舊有道德經常在自己眼中看到的,屬於智慧的沉澱。
他獨自一人,孑然一身,沒人注意他,也沒人在乎他。
在危難時刻,良心總是人們選擇最先拋棄的東西。
這裡不需要良心。
“你是誰?”看到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良心問道。
“你不是都已經猜到了嗎?”
良心點了點頭,他並不慌亂,看了眼道德身後的柯爾柏洛斯,目光又回到了道德臉上:“你找到這裡來,想做什麽呢?”
“我來問問你,有沒有能保持我們自身力量的方法。”道德沒有錯過良心舉手投足間顯而易見的虛弱,頓了頓,道,“顯然,你好像也沒有。”
良心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溫柔而爽朗,就好像一切不公並沒有遭遇在他身上,他沒有被任何人所拋棄一樣,這是在道德臉上不曾有過的笑容:
“你竟然還在妄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總比有些人連想都不敢想要好得多。”
“何必呢,不論如何,結局都不會改變的,你我終究……”
“不會的。”道德打斷了他的話,“至少,我不認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我現下,就有一個好辦法可以嘗試。”
手杖輕輕敲了下流淌著積水的髒汙地面,發出聲輕響,道德緊盯著浮現出疑惑表情的良心,聲音驟然冷了下去:
“殺了他。”
柯爾柏洛斯的刀在下一刻割下了良心的頭顱。他毫不猶豫地,對著這個和主人一模一樣的人動了手。
因為他清楚,到底誰才是他的主人。
良心甚至都沒能做出有效的抵抗,他的頭顱飛了出去,但沒有血流出來,良心的身體化作點點淡紫色的光芒,被面前力量同源的道德所吸引,匯聚在他身邊。
道德伸出手,那充斥著空間力量的靈魂,便沒入了他的掌心,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灰黑的下水管道中,光點流螢般歸聚青年掌心,照亮他臉龐,拎刀的男人陪伴在身側,驚訝地看著這一切。
外面雨聲嘩嘩,雨幕從下水道洞口傾瀉而下,將外界的一切暈染成灰色,隔絕了這一方狹小陰暗的世界。
這是沒有流血的死亡,一切都詩意的像藝術家筆下的圖景。
前所未有的滿足充盈著道德全身,道德輕輕將最後的光點握在手中,轉過身,對柯爾柏洛斯道:“走吧。”
柯爾柏洛斯沒有問任何事情,他唯一注意到的,就只有主人突然紅潤起來的面色,和那眼角眉梢間緊繃後的放松。
他們離開了這裡,再也沒有回去過。
傅哲的道德……殺了良心?
崔左荊一時間簡直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何種表情,難怪傅哲無論無何都只能感知到一個碎片的位置,難怪道德有著比當初善意更加強大的空間力量,他並不是單純的一個碎片,而是融合過良心的——
不,不能說是融合,他殺死了良心,就意味著他擁有的只是良心碎片上攜帶的力量而已,而那碎片本身所代表著的品質呢?
傅哲的良心,就這樣沒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