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最初的一切活動,都起源於欲望, 而非理性。
於是放縱情欲追求肉體滿足的色欲, 浪費食物沉迷享樂的暴食, 想要佔有比所需要更多的貪婪,逃避現實無責任心的懶惰, 無端憎恨發泄暴力的憤怒,惱恨他人比自己更好的嫉妒,對人不敬褻瀆神靈的傲慢, 成為了人生而帶來的原罪。
這是每個人都有的七宗罪。
最先從失控中掙脫出來的是董征, 他全程都非常清楚自己對崔左荊做了什麽, 那種肆意發泄欲望的接觸從來不是他想要的。在被色欲困住時,檢測到異樣的內核便開始了自我修複。
一切都在飛快工作著, 數據匯聚在一起暫時補全那由於部分道德被抽離造成的缺口, 當缺口被徹底補好時, 董征也從道德的圈套中掙脫了出來。
要說起來, 帶他入門腦域開發領域的老師就是傅哲,沒人比董征更知道如何擺脫傅哲的精神控制。
崔左荊整個人癱在沙發上, 眯著眼睛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眸中再也不見平時機靈狡黠的光芒, 董征飛快地給他用外套擦了擦身子, 給少年把衣服穿好, 抱著他離開了紫色房間。
縱使逃離了圈套,那原罪仍若有若無地就纏著他,董征忍得額角突突直跳, 他得趕緊找到維克多才行,這裡唯一能讓異樣徹底恢復的,就只有身負淨化之力和身體主人力量的維克多。
崔左荊哼哼了兩聲,似乎覺得不太舒服,董征低頭在他鼻尖落下一吻,抓緊時間尋找離開空間迷宮的方法。
半透明的蟲子已經將汪雀整個包裹了起來,就像一個繭,溫柔地保護著其中脆弱的軀體,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在雙眼被迫閉上後,那纏繞著她折磨著她的嫉妒感減輕了不少。
——嫉妒,戒之在妒,縫眼罰之。
不知過了多久,那壓在她雙眼上的蟲逐漸消失,汪雀眼睫輕輕顫了顫,隨即緩緩睜開。黑色房間壓抑的色調似要將她吞沒,過去的一切在她眼前閃現,談秋雨醜惡的嘴臉,以及被揭穿後變本加厲的惡行都讓她想要嘔吐。
她不可能讓自己變成那副樣子的。絕不。
也許在這世間可能有無數種東西能夠打敗她,但那絕對不可能是嫉妒。
她踉蹌著站起身,捂著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跌跌撞撞朝著面前門奔去。
砰——
酒瓶砸在維克多頭上,這是能將人砸得頭破血流的力道,瞬間激發了身體力量對維克多的保護,代表著生機的翠綠和淨化之力的銀白將他包裹,當即驅逐了酒精對神經的麻痹,以及那糾纏著維克多的暴食的欲望。
驟然間,維克多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他回頭看了眼桌上的一片狼藉,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
他抓住董臨海手腕,淨化之力再度進入少年的身體,消解他莫名的憤怒。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他們需要趕快破解迷宮,再拖下去,航之說不定會有危險!
事到如今已經不能掩藏手段了,就用那個方法吧。
維克多拿出傅哲的鑰匙,想要叫董臨海靠得近些,一張嘴,那些已經堆到了嗓子眼裡食物便迫不及待地接連噴出,連帶著酒水一起,嘩啦啦吐了一地。
維克多:…………………………………………
董臨海:…………………………………………
由空間之力構成的迷宮是那樣難以捉摸。
走廊呈現出詭異的扭曲,每一扇門打開後面可能是牆或深不見底的空間裂縫,永遠也走不出的房間,開不盡的門,永無止境的循環。
崔左荊能感受到董征呼吸變得艱難,他在和欲望不斷抗爭著,抱著自己,還要尋找破局的方法,這些因素累加在一起,變成了恐怖的負擔。
他得做點什麽分擔董征的壓力。
崔左荊掙扎著伸出手,握住口袋裡的鑰匙,他強迫自己像是鏽住的腦袋運轉起來,催動時間主人的力量。
傅哲早就特別封印在其中空間力量被喚醒,霎時間鑰匙爆發出璀璨的紫色光芒,空間之力湧出將兩人包裹。
當那光黯淡下去時,走廊上已然空無一人。
下一刻,崔左荊和董征出現在空曠的街道上,這是通往Momo的主乾道,遠方鳥籠形狀的高大建築隱現在濃厚的陰雲裡,遙遠天邊隱約傳來沉悶的隆隆聲響,早晨的太陽被遮蔽,世界籠罩在陰沉的水汽中。
而在路的盡頭,男人身形挺拔地站在那裡,他有著波斯血統的英俊面孔,深蜜色的眼眸,硬刺的短發烏黑而濃密,在他的腰間,佩著一把造型古樸的波斯彎刀。
他在等著他們,如同那守衛著地獄之門的三頭犬刻洱柏洛斯,守衛著他的主人。
仍然逸散著空間力量的鑰匙嗡嗡共鳴,柯爾柏洛斯胸前的鑰匙掛墜發出前所未有的熱度,他眉頭緊皺地將其按住,仍然緊盯著對面的董征,對方也同樣回視著他。
鋥——
崔左荊手中的鑰匙爆出清脆的金戈鳴聲,在強大空間力量的作用下直接碎裂!共鳴達到了頂峰,這一刻,董征、汪雀、維克多、董臨海、藺航之、夏瓊雲他們身上攜帶的鑰匙齊齊發出紫色光芒,空間力量被喚醒,傳送門立刻開啟。
這是傅哲為此次行動留的後手之一——碎片同樣擁有他有的能力,而他,可以用自己的空間力量打敗碎片的空間力量。
餛飩分裂者小隊終於再次聚齊在街道上,在維克多的淨化之力面前,所有的負面狀態都冰雪般消融。藺航之已經快要因為失血過多暈倒了,見到維克多,他拿出口袋裡自己斷掉的右手,顫顫巍巍地遞過去。
汪雀被嚇了一跳,立刻扶住搖搖欲墜的藺航之,而終於恢復正常的夏瓊雲怔住了,在棋牌室中的每一幕回放在她眼前,她竟然、她竟然放任藺航之賭掉了一隻手,說出那些傷人的話,還在他受傷後不管不問!
夏瓊雲面色霎時蒼白,緊緊盯著那隻斷手,盡管知道自己是被道德的陷阱困住了,仍感到難以抑製的愧疚。
還好……還好有叔叔在。
維克多專業而熟練地將簡單的包扎拆開,已經沒有溫度的右手被按在整齊切斷的手腕上。身體之力加持在傷口,就像樹木回春般,細胞開始加速分裂生長,關節粘膜、血管、肌肉組織、皮膚……一層層新生的組織生長出來,魔術一般,迅速將斷手接回了手腕。
這是真正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跡。
崔左荊輕輕動了動,董征將他放下來,懶惰被淨化逐漸消退,些許疲憊卻仍殘留在四肢百骸中。少年活動著手腕,高聲對的柯爾柏洛斯道:“事到如今,也沒必要讓你們老板藏著了吧?”
柯爾柏洛斯一步也不退讓,他一手按在彎刀上,沉聲道:“想要見主人,先踏過我的屍體再說吧。”
這就沒辦法了啊。崔左荊眼中神色驟然冷了下去,他笑了下,朝著柯爾柏洛斯走去:“既然這樣,我自己去找他。”
少年兩手空空,步調隨意像是根本沒把柯爾柏洛斯當回事。就這樣,他一步步地靠近,在距離柯爾伯洛斯只有三米遠處的地方,崔左荊停住了腳步,疑惑地皺起眉頭。
“為什麽你身上也有空間的力量?”
回答他的是驟然揮出的一刀,正對著少年脖頸,那刀快如疾風連肉眼都難以捕捉,但崔左荊比他更快。在刀鋒即將觸碰到他的那刻,少年的身影鬼魅般晃動了下,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手中的鑰匙閃爍,董臨海和夏瓊雲憑空出現在了崔左荊所在的地方,而崔左荊不見蹤影。
董臨海抬起胳膊生生擋住了柯爾柏洛斯的第二刀,彎刀和緊貼在小臂上金屬片相撞迸發出火花,巨大的力道讓他霎時差點連肩膀都被震麻,脫口而出了一聲“操”。
夏瓊雲借機踢腿襲向柯爾柏洛斯腰間,堅定的話語從她口中說出:“我們不會輸的。”
汪雀遠遠站在一邊,她深吸口氣雙手交握著用力,默默在心中呼喚著那些微小的生靈,半透明的蟲子悄然從她腳邊出現,它們背後的呼吸口裂開,一對對薄如蟬翼的翅膀伸出,扇動著朝三人的戰場飛去。
崔左荊似乎眨眼間便出現在了柯爾柏洛斯身後的道路上,在鑰匙彼此激發的空間力量將董臨海夏瓊雲傳送時,他便延緩了時間,在外人看來,就如同也瞬間轉移了一般。
董征握住鑰匙,傳送至崔左荊身邊,柯爾柏洛斯被纏住脫身不得,隻得眼睜睜看著兩人朝著賭場奔去。
男人怒吼一聲,不顧眼前對他造成了極大干擾的蟲群,徹底放棄了防守,彎刀劃過董臨海肩頭,帶出刺目的血線。那個稱霸角鬥場的男人在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為了殺死敵人甘願付出一條胳膊或一隻眼。這是至關生死的戰鬥,但現在,他所要拚盡全力守護的,並不只是自己的生命。
夏瓊雲的匕首刺進他肋下,然而還沒等她發力,就被發狂的柯爾柏洛斯一拳掃飛。他就像暴怒的雄獅,連眼都不眨地生生拔出匕首,不管想要拖住他的兩人,就要朝著崔左荊追去。
一顆流星從天邊劃過,穿透層層疊疊陰霾的濃雲,帶著絢爛的尾痕。
最先注意到的是藺航之,他瞳孔猛然一縮,那隻剛剛被接好的斷手嚇得差點從維克多手中硬生生抽出。
流星直直朝著這裡飛來,在視線中越來越越大,藺航之撕心裂肺地喊道:“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