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征沿著痕跡一路到了廚房,他找到了兩個沒洗的碗, 看起來喝的雞蛋茶, 以及一具已經大片腐爛的屍體。
那是個身著黑袍的男人, 從脖子開始半邊臉還有胸部以上軀乾都已經腐爛了,皮肉呈現不詳的墨綠色, 胸前吐了一大灘血。
屍體的情況實在不太妙,董征沒敢靠近仔細觀察,灶台上有半盒沒喝完的牛奶以及燒完的水, 董征很自然地想到奶是用來喂小孩子的。
他走出廚房, 繼續沿著標記尋找, 按理說教堂就這麽大,維克多已經和董臨海解除了召喚獸關系, 他們一共七個人, 就算再怎麽著也應該碰見個隊友了吧。
而且阿左還帶著個剛出生的孩子, 小孩總會有哭的時候, 他不可能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董征滿心疑惑,他開始懷疑這個教堂是不是有吸收聲音的功能, 就在這時, 董征突然聽到了不遠處某個房間中傳來微小的聲音。
他迅速靠近聲音所在的方向, 房間的門敞開著, 身著月白色長袍的人正側對著門口翻看書本, 在桌上有個倒放的十字架。那是個身材高壯的少年,雖然穿著教徒的長袍,可周身散發的氣質比起文弱的神職者更像一名戰士。
“臨海?”董征一眼就認出了他。
“哥?”董臨海迅速回過頭, 見到門口的董征他面露喜色,趕忙放下手中的書本大步過去,欣喜道,“總算找到人了,我還以為你們都不在這裡呢。”
“除了我之外你也沒碰見其他人嗎?”
“沒有。”董臨海指指身上的華貴的長袍,道,“我在這個教堂裡的一個暗室裡面醒來,費了點功夫才從那裡出來的。”
“你是聖子?”
“對,盒子給我的劇情提示是教堂裡有六個身懷罪孽的懺悔者,我需要傾聽他們的發自靈魂的懺悔,代表至高無上的神原諒他們。”董臨海撓撓頭,道,“所以說,哥你的罪孽是什麽?”
“我還不知道。”直到現在董征都沒找到足夠的線索推斷出自己的罪狀,也就無法向董臨海懺悔完成任務,他給臨海講了下自己進入盒子後的經歷,董臨海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道,“會不會是有可能因為你的謊言導致了飛機失事?我是猜的啊我也不清楚。”
“有這種可能。”董征肯定了他突如其來的猜測,“但只是依靠猜的話不算來自靈魂深處的懺悔,應該沒什麽作用吧?”
“也是。”董臨海點頭,“那正好,咱倆一起找找其他人,順便也探究一下你的罪狀到底是什麽。”
兩人離開小房間,邊走邊道:“教堂曾經是一處戰場,我懷疑這裡還有一夥異教徒存在,之前在廚房有發現了一具屍體,如果這樣的話,他們的目標之一很可能會是你。”
董臨海:“我大概也猜到了,不然我也不會在暗室裡面醒來。”
得知董征是一路追尋崔左荊留下的蹤跡找到這裡來的,既然一直都沒遇見,崔左荊很有可能從正面進入的教堂,正好和自後門進入的董征錯開,兄弟當即二人決定去正門的中殿看一下。
十分鍾後,他們到了中庭,兩邊彩色玻璃花窗在粉紅色天光的照耀下,在地板和牆壁上呈現出瑰麗到詭譎的色澤,一排排長椅上空無一人,巨大的穹頂高高拱在頭頂,繪著恢弘的宗教畫。
在最前方的高檀上,一口純白的棺槨安靜擺放,金色的十字架固定在棺蓋上,不知為何被倒過來了。旁邊的宣教台上拉丁文版的聖經攤開,一支玫瑰掉在地上,鮮紅的花朵不知被誰踩了一腳,呈現出某種被蹂躪的奇妙美感。
“棺材是開著的誒。”董臨海發現了散落在旁邊的釘子,他用視線征求董征的意見,董征繞著它看了一圈,拾起一枚被起開的釘子,道,“打開看看?”
“來。”董臨海擼起袖子,兄弟兩人合力,一下子就將分量不輕的棺蓋推開,棺材內部展現在他們面前,裡面空無一物。
“沒東西?”董臨海咦了一聲。
董征一眼便看到了內壁上的血書,讀完那些字,他皺起眉頭,仔細觀察是否有更多的痕跡:“不,是裡面的東西跑出來了。”
“啊?”董臨海歪著頭努力辨認著那片英文,在親哥的調教下他英語已經學的不錯了,但還有些類似於“異教徒”的生僻詞不認識。董征低聲翻譯了一遍,道,“新生命指的應該是那個女人的孩子,現在在阿左那裡。”
棺材角落裡有墨綠色的粘液,顏色和廚房裡異教徒屍體腐爛的地方如出一轍,董征面色微變,他立刻伸手把董臨海撥到一邊,自己也後退數步,道:“小心點,我懷疑這裡有瘟疫。”
董臨海伸頭看了眼,雖然心中也懼怕,卻不是特別慌張:“有叔叔在,瘟疫什麽的應該不成問題吧?”
董征搖頭:“那也不能掉以輕心,況且我們還沒找到維克多。”
將棺蓋重新蓋上,董臨海拍拍雙手,道:“那麽現在問題來了,裡面的東西跑到哪裡了?”
“繼續去找吧,這盒子才剛剛展開,估計之後有的難應付的。”
崔左荊躲在櫃子裡,屏息凝神,懷中的孩子睡了,安靜地不發出丁點聲音。
鋼鐵盔甲中黑霧湧動,它手裡拖著沉重的巨劍,一步步走過長廊,路過一間又一間屋子,頭盔上兩點猩紅的光點拖出搖曳的痕跡,無機質的冰冷目標掃視著周身的一切,尋找那不可饒恕的罪子,為他帶去應受的懲罰。
沉重的腳步從房外路過,又漸漸遠去,帶到聲音幾乎消失,崔左荊松了口氣,推開櫃子的門,輕手輕腳走出去。
半小時前,他殺死了想要殺掉懷中孩子的異教徒,自那之後,這黑霧撐起的盔甲便突然出現,拖著巨劍開始追殺他。
起初崔左荊並不明白為什麽,他和盔甲交過手,發現根本無法對它造成任何傷害,在這個盒子中,它是絕對無敵的審判者。
躲藏過程中崔左荊路過一面鏡子時,才恍然意識到了原因。
他抬手摸上自己臉頰,在那上面,有一片刺眼醜陋的紅色紋路,毫無保留地彰顯著他翻下的罪狀。
他害死了恪盡職守的護林員,犯了殺孽,礙於良心不安來到教堂想要懺悔洗清罪狀,卻又殺死了另一個人,背上了另一樁殺孽。
時至今日,他已然真正罪無可恕。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董臨海感覺喉嚨開始微弱的發癢,他咳嗽幾聲,但卻感覺更加難受了,很像他小時候生病扁桃體發炎,每天早上起床的那種止不住的癢,特別難忍。
董征停住腳步,他眉頭微皺看向臨海,道:“難受的厲害嗎?”
“還好。”董臨海話音剛落,就又忍不住咳嗽,他捂住嘴,擺擺手道,“就是喉嚨好癢。”
董征拍拍他後背,他抬手試了試董臨海的額頭,不發燒。
“廚房裡有水,我去燒點給你喝。”董征強壓住心中不詳的預感,他帶著董臨海到了二層廚房,崔左荊燒的半壺水還在,涼到現在溫度正好,董征看著牆邊那具異常腐爛的屍體,還是給董臨海重新把水燒了一遍。
董臨海在廚房外面等待,他時不時悶聲咳嗽幾下,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逐漸感到有些燥熱,臨海抬手摸了下額頭,短短十分鍾裡,他已經隱約燒起來了。
喉嚨裡癢得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爬,董臨海捂住嘴劇烈咳嗽著,咳得肺都要噴出來了,有腥甜的東西湧上舌尖,接著被咳出。
他松開手,低頭,掌心的血跡是那樣刺目。
在這一刻,某種恐慌將他席卷,董臨海用力握拳,長袍是白的濺了血會非常明顯,他隻得在牆壁上磨擦,想要把血抹去。
五分鍾後,燒好水的董征出來,臨海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董征仍然嗅到了空氣中若隱若無的腥氣。
董征一把抓住董臨海手腕,強迫他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沒什麽。”董臨海死活不願意。
“給我看看。”
董征語氣異常嚴厲,臨海一貫害怕他這副樣子,乖乖將手伸出來。
血跡是如此的刺目,饒是已有了不妙的猜測,董征的心仍然猛地一揪,他眉頭緊鎖,去試臨海的體溫:“怎麽突然這麽嚴重了?”
“我,我也不知道。”董臨海在這時終於流露出了壓抑不住的真情實感,隻用了三十分鍾,他就從生龍活虎變成了現在咯血的模樣,難以言喻的驚恐讓他語言組織開始混亂,“就算是瘟疫怎麽可能發病那麽快?我也沒直接接觸那些屍體啊,而且明明我們一直都一起,哥你也一點事情都沒有啊?”
董征的確直到現在都沒感覺到任何不適,他把水碗遞給董臨海,道:“走,我們這就去找維克多。”
臨海卻搖頭,事到如今,他頭腦還是清晰的,純白地界三年來的歷練讓這個十八歲的男孩有了真正的蛻變:“不,不行,繼續這樣下去我肯定會傳染上你的,我先去找個地方躲著,哥你去找叔叔吧,等匯合之後再來找我。”
一向穩重冷靜的董征這時候卻遲疑了,他明明知道臨海的決定再正確不過,卻無法真正忍心拋下他一個人獨自去找維克多,他現在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董征回想起了他們初到純白地界時,在哈默爾恩裡他被騎士亨利一劍劈在背上,差點喪命,那時臨海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拚盡一切可能,去拯救他的生命。
看出董征的遲疑,董臨海道:“哥,相信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董征深吸口氣,同意了,“我去找維克多,你在附近找個地方藏起來,不要讓異教徒發現,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會盡快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