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最開始的休息室,董臨海仍然睡的和死豬一樣, 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董征把他叫醒, 也沒告訴他深潛者的人過來挑釁,三人一起回去了古堡。
瞅著董臨海沒睡醒地懵懂模樣, 崔左荊不由得蔫壞蔫壞地想——如果有一天,他把董征正在追求自己的事情告訴臨海,這張傻乎乎的臉上, 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肯定很精彩吧。
每次從盒子裡出來都要花上三四天的時間修整, 這次可能還更多, 那些恐怖的場景著實把大家嚇壞了,睡了將近一整天把覺補過來後, 沒有了透支的身體強迫入睡, 他們就再也沒法正常入睡了。
三天后。
藺航之趴在餐桌上手拿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一命嗚呼, 董臨海頭一點一點的, 快要睡著時又猛然驚醒,滿臉驚恐地環視四周確認周圍是人而不是妖魔鬼怪, 才又一次慢慢地閉上眼。
汪雀直接沒下樓吃飯, 想來也是又一晚上沒睡著, 只有董征臉色好一些, 和崔左荊面對面坐著吃莉蓮精心準備的早餐。
董臨海又是猛一點頭, 從夢中驚醒,見董征面色無恙,苦澀道:“哥, 你昨晚竟然睡著了嗎?”
“嗯。”董征把小粽子撥開,放進崔左荊的盤子裡,困頓至極的董臨海根本沒注意到這非同一般的小動作。
“你是怎麽睡著的啊,快點教教我。”董臨海霎時睜大的眼睛,滿眼都是渴求。
董征:“……自己一個人睡不著的話,晚上就找個人陪你睡。”
崔左荊咬住粽子,作為昨天晚上陪著董征睡——實際上是董征來陪他睡的人,也不抬頭,桌子下赤裸的腳從拖鞋裡拿出來,偏偏踩在董征的腳背上,好像這樣擱著就能舒服似的。
董臨海愣了兩秒,隨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哥今晚我去找你睡,有你陪著我肯定就不害怕了!”
董征:“………………”
董征:“你去找航之多好,你們倆不剛好都睡不著麽。”
臨海一臉的天真,執意想和他哥睡在一起:“可是我跟你睡,航之和崔兒睡,不正好嗎?我們倆上次睡在一張床上都是好幾年前了吧。”
坐在桌首喝茶的傅哲沒憋住,默默地把嘴裡的茶吐進垃圾桶,笑出聲來。
藺航之像隻魚一樣半張著嘴,半邊臉趴在胳膊上,迷迷瞪瞪地也沒聽清其他人到底在說什麽,他手上力道一松,那握在手裡的筷子便掉在了地上。
藺航之哼哼唧唧了兩聲,不怎麽情願地彎腰去撿,腦子糊塗地晃一晃都能聽到水聲。
然後他便看到了桌子底下崔左荊踩在董征腳面上的腳丫子。
藺航之第一時間內還沒反應過來,他把筷子撿起重新放到桌面上,迷瞪著一雙困腫了的眼睛,腦子才開始緩緩處理方才看到的畫面。
五秒鍾後。
藺航之:………………
藺航之:?!?!?!
纏繞了他整整兩天的困頓此時此刻煙消雲散,他又裝作撿東西的樣子躬下身,確定自己的確不是因為太困而產生的幻覺。
崔左荊腳趾正撩開董征褲腳,不老實地磨蹭他腳踝。
藺航之背靠在椅子上,一時間傻了。
再聯系最近董征和小崔過分親密的種種行為……
藺航之低低地倒抽一口氣。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呢!
臨海還在鍥而不舍地想要和董征一起睡,大有只要董征不松口就一直糾纏的勢頭,藺航之見崔左荊在低著頭偷笑,心靈福至地端起面前的碗,將溫熱的豆漿一飲而盡,站起來道:“我吃飽了,上去睡一會兒,那個……小海和我一起唄,試試兩個人能不能睡著。”
董臨海果然沒察覺到什麽,見藺航之主動邀請,立刻放棄了似乎不怎麽情願的董征,樂顛顛地幾口喝光豆漿,跑去跟藺航之補覺了。
轉眼間,客廳裡就只剩下了三個人和一隻貓。
傅哲笑著搖搖頭,端起茶杯,感歎道:“你們真是——”
“某人睡不著覺大半夜裡過來敲我的門,我能怎麽辦呢?”崔左荊大言不慚地將昨晚兩位主角的行為舉止掉了個個,完全沒有要臉紅的意思,“沒辦法,就只能陪著隊長應付一晚嘍。”
維克多懶洋洋地從沙發上揚起頭:“我怎麽感覺這麽不對勁呢?”
在崔左荊辯解之前,董征及時道:“還是叔叔慧眼如炬。”
崔左荊桌下的腳狠狠踩著董征。
男人像是完全沒有感覺一樣,他吃完最後一口包子,見崔左荊也吃完了正要習慣性地在桌布上擦手,立刻抓住他手腕,扯過紙巾一根根地擦去少年手指上的油。
“別再給莉蓮多找活兒幹了。”他如是說道。
崔左荊哦了一聲,伸著兩手任由他擦,等到董征給他擦嘴的時候也沒反抗,就乖乖坐著,享受來自隊長的伺候。
這時少年微微眯起眼睛,長長地深吸口氣,眸間泛起微弱的水光。
董征一下便看出崔左荊是閉著嘴偷偷打了個哈欠,想到昨晚崔左荊凌晨兩點抱著枕頭推開的他臥室門,問他可不可以一起睡的,就明白現在肯定還沒睡醒。
“我有點累,還想休息一會兒。”董征說著,看向崔左荊。
兩人視線相對的那刻,崔左荊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完全沒看出董征是在故意照顧他,美滋滋地想果然你也還在害怕吧,道:“哎,你看你這,行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地陪你去睡一會兒。”
董征唇角浮現出一抹笑意。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樓去了,傅哲喝茶盯著書,半天過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末了,他問道:“叔叔,你怎麽看?”
維克多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著,尾巴尖一甩一甩的,真心實意道:“挺好的。”
“是啊。”傅哲唇角的笑意氤氳在茶水的熱氣中,感歎道,“真的挺好的。”
古堡不和外界相通的唯一好處大概就是白天睡覺也沒有光線打擾吧,董征換上睡衣,崔左荊已經在他床上躺著了。
不過這次他沒再像黃昏島那時,渾身上下只有一條褲衩,明白了董征的心意,崔左荊還是很警惕的,就算不舒服也老老實實穿了睡衣。
少年呈大字型地佔據了整個床的正中央,見董征弄好了,翻了個身給他騰出位置,抱住被子,饜足地打了個哈欠。
昨晚崔左荊抱著枕頭推開他房門,可憐兮兮地問他能不能一起睡的樣子又浮現在腦中,董征掀開被子躺倒床上,很紳士地和崔左荊隔著一個相對安全不會讓他心理緊張的距離。
就像昨晚那樣。
“睡吧。”他關上床頭櫃上的台燈,平躺著,雙手放松地放在身側,閉上眼睛似乎在等待什麽。
董征並沒有多少睡意,盒子給他的恐懼他隻用了一天時間就消化完全了,或者說——他動用了內核的能力,將那些含有恐怖畫面的記憶作為數據封存了起來,於是昨晚和前天晚上都睡得挺好。
他這個能力的用途真的還蠻大的。
過了大概五分鍾,黑暗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少年的聲音很輕,試探地響在他耳邊:“董征?”
董征呼吸平穩,默不作聲,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
確定董征已經睡著了,崔左荊松了口氣,他悄悄地靠到男人身邊,手指勾住了董征的手。
只有真正觸碰到屬於同類的體溫,才能讓他徹底放下心中殘存的那些恐懼。
就像昨晚那樣。
崔左荊壓根就沒有思考現在他這一舉動有多麽曖昧,滿腦子都是想要休息的念頭,他剛閉上眼睛,便聽到董征低沉如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其實你還是有一些感情的,是嗎?”
崔左荊沒想到董征醒著,做賊心虛,下意識地要把手縮回來,卻被一把攥住了。
……行吧。
他想到董征估計巴不得他這樣呢,也沒了心理負擔,就是感覺……有點怪怪的。
你說他現在和董征還什麽關系都沒有呢,就牽著手躺在一張床上睡覺了,多奇怪啊。
崔左荊沉默片刻,輕聲道:“也許吧。”
從他因隊伍中的糗事逗樂到大笑,和大家在酒館中縱情狂飲,到被董征責備不應該隨意迎戰時的微妙賭氣,再到吃到想吃的零食時的心滿意足……既然董征都察覺了,崔左荊沒理由不意識到,小醜所留給他的,可能並不只有那支撐他走下去的“恨”。
從最開始時小醜就不願意讓他像當年最後那樣,寄存所有的感情,可能他沒能勸住自己,就偷偷地隻拿走了那些“負面”的感情吧。
董征側過身,面對著他,在黑暗中他們靠的很近,卻依然看不清彼此的模樣,只能聽到對方舒緩的呼吸聲。
“那麽現在,你對我是什麽感覺?”
臥室中一片寂靜。
“就是……”過了許久,崔左荊的聲音才小小地響起,“就是我也不明白的感覺。”
他咬著下唇,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麽作為回答,自從董征把話挑明,擺明了要追求他後,他對董征的依賴程度……的確呈指數形式地開始攀升了。
就好像突然有了一個無論如何都會在乎你照顧你的人,便不可避免地想要在他面前使用一些“特權”,來彰顯自己的特別。
看啊,他對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對隊伍中唯一的女孩子都沒有這樣上心,只有我——
崔左荊不太確定當他把感情拿回來後,事態到底會如何發展。
不過無論發生什麽,他都能肯定自己不會受到傷害。
這是董征給他的底氣。
空氣中醞釀著一種別樣的氣氛,黑暗、沉默、還有兩人相互觸碰的那一小片皮膚,都讓一切無聲地升溫,讓人呼吸困難。
崔左荊不安地動了動腿,再次閉上眼睛,在掩飾什麽一樣,小聲道:“我困了。”
“睡吧,”董征掌心乾燥而溫暖,就這樣緊緊握著他的一根手指,“別怕。”
崔左荊知道他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話。
——我就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