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左荊最終還是決定賭一把,走上了祭壇, 在魚形賢者身邊站定, 在他腳下, 是個鍾表般的圖案。
他突然問道:“之前我在東海岸發現了許多魚類的屍骨,那些是怎麽回事?”
魚形賢者沒有告訴崔左荊其實與魔神之血和英國遠征軍有關, 它編了個上次封印魔種時魔氣泄露的緣由,崔左荊信了。
在魚形賢者的指引下,崔左荊站在祭壇的正中央, 接過魚形賢者手中的黑色權杖, 攤開手掌, 黃銅鑰匙被放在上面。
魚形賢者退到祭壇邊緣,低聲念出咒語, 隨著玄妙音節從它口中發出, 崔左荊腳下的圖案發出熒熒的橙色光芒, 時針指向正東方, 而表盤緩緩旋轉起來,當年艾翁留存在此地的時間力量緩緩升起, 這一刻, 和董征內核中的身體力量遙遙呼應。
一條黑色的蛇從角落裡遊出, 蜿蜒爬上祭壇, 在崔左荊腳邊饒了幾圈後, 攀上少年身體。
崔左荊皺起眉頭,蛇纏繞著他身體,三角形的頭停在肩膀處, 猩紅的蛇信嘶嘶吐著,就要舔到崔左荊的臉上。
少年下意識地不住偏頭,想要離得遠一些:“這是什麽?”
魚形賢者做出解釋,而董征低聲說出了時間神艾翁的秘密,他仰頭望著祭壇上的少年,道:“而你身上,背負著永恆的時間。”
魚形賢者雙手結印,鍾表圖案飛速旋轉,一條虛幻的莫比烏斯環從中螺旋升起,將崔左荊困在其中,時間的法則蘊藏在紋章中,呼喚著少年體內被封印的力量。
黑色權杖的頂端發出橙黃光芒,鑰匙變得灼熱,吸引著蒼穹上的閃電,時間力量悄然湧動,董征驟然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波動了下,那種感覺十分玄妙,當他被崔左荊送到過去時,曾經清晰感覺到過。
爆發的時間力量干擾了他的存在!
就在這時崔左荊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朝他看過來。下一秒盤在他肩頭的蛇張開嘴,尖銳的獠牙咬進了少年脖頸。
崔左荊悶哼一聲,失去了意識,一道閃電劈下,艾翁留在莫比烏斯環中蘊含的能量爆發,衝破了本就搖搖欲墜的第一道封印,刹那間,以崔左荊為核心,前所未有的強大能量輻射開來,撞在神殿牆壁上,直接將西方神殿摧毀殆盡!
只有中央的祭壇完好無損,魚形賢者雙手結出最後的印記,崔左荊的身體緩緩浮起,能量的逸散陡然停止,一切都靜止了。
暫停隻持續了數秒,隨著無聲的響動,逸散的時間力量從四面八方湧來,盡數沒入他體內!
光芒暗淡下去,在少年摔下來之前,董征一個箭步躥上祭壇,伸出雙手將他穩穩接住。
魚形賢者深深出了口氣,收回手,他從懷裡掏出一枚刻著老人頭像的銀幣,道:“這個是主人留下的,也交給他吧。”
董征暫且接過,他將崔左荊平放在祭壇上,等待了幾分鍾後,那雙眼睛終於緩緩睜開,橙黃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第一個看到的,是他的模樣。
時間的一段封印解除,崔左荊沒說什麽,雖然董征知道,他心中肯定滿是對自己的懷疑,關於為什麽他會知道時間主人和力量被封印的事情,但作為聰明人,崔左荊不說,他和告別了魚形賢者的董征一起出發,離開西方神殿,去往島嶼中央的封印之地。
崔左荊走在前面,一直沒有主動和董征說話,董征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現在只要能看到少年,他就已經滿足了。
“你幫了我一個忙,按理說我應該感謝你,但沒辦法,我現在就是不想理你。”崔左荊用刀挑開樹枝,自言自語道,“反正出了這個盒子以後指不定就再也沒有交集了。”
董征無聲地笑了下,輕聲道:“是啊,等結束了這個盒子,就再也見不到了。”
等他獲得了時光權杖,護身符和魔神之血,就可以回到本來的時空,去拯救他的深陷囹圄的愛人了。
崔左荊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狐疑,但沒再說什麽。
兩人的速度都很快,天黑後找了個洞穴過夜,第二天隻用了一個早上,便靠近了島嶼的中央位置。
董征的弩一直掛在腰間,崔左荊顯然對此非常好奇,總是盯著看,董征不是不想收起來,而是這樣會暴露手弩是定製武器,在目前黃昏島盒子所在的區域,沒有優秀的武器製造商,朝聖者也還不到能擁有定製武器的水平。
有內核的引導,這一路走的分外順利,有什麽野獸靠近的話,也早就被董征散出的精神力趕走。最終崔左荊選擇在水源處停下,如果有人前往封印之地,一定會在這裡做補給。
等人的功夫,董征在水邊稍微洗了個澡,他背對著崔左荊,仍能感覺到少年時不時投來的探究目光,在崔左荊面前,董征根本不會覺得不好意思,看就看吧,反正早晚都會見到的。
一直等到下午,海因裡希一行人率先過來,崔左荊和他們聊起來,董征也不說話,就在一邊待著,現在他用著其他人的身份,又來自未來,任何不恰當的言行都有可能是扇動颶風的蝴蝶翅膀,引起連鎖反應。
時至傍晚,篝火點燃,有了更加明顯的目標,陸陸續續有更多的朝聖者前來,餛飩分裂者小隊也找過來了,崔左荊遠遠就有所感應,起身迎著感應所在的方向走了兩步,董征其實也察覺到了來人,但仍問道:“怎麽了?”
他不想放棄任何能和崔左荊交流的機會。
“有人來了。”崔左荊撥開遮擋視線的樹葉,繞過大樹,一抬眼,正好和迎面走來的過去董征對了個正著。
兩人對視數秒,少年揚起唇角,故意抱怨道:“好慢啊。”
“路上耽擱了一些。”
崔左荊和兩年前的他不斷說著話,恢復斷裂的血契聯系,董征見狀識趣地到了一邊。不一會兒,過去的他看到了池邊的自己,面色微變,低聲和崔左荊說了些什麽。
營地熱鬧了許多,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又是一夜安然無恙的過去,等到第二天的中午,幸存的朝聖者們幾乎已經全部聚集在這裡了,帶著差不多補全了的四方典籍碎片,相互說著各自的經歷和獲得的道具。
他們交換了信息,前往典籍標注的封印之地,前去摧毀魔種。
下到裂谷,隱約能看到前方的建築,穿過稍顯破舊的門廳,又走了將近千來米,熱浪兜頭衝來。
眾人都忍不住後退一步,前方的道路收縮成狹窄的關口,旁邊是赤紅粘稠的岩漿,翻騰著滾出無數氣泡,熱浪直接能將人腿上的毛發燎焦。
關口處的石柱上蹲著鱷魚頭,由獅子和河馬拚接而成的怪物,正注視著他們,面前放置著巨大的天平。
稱量靈魂重量的阿米特。
眾人反應各自精彩,董征在一旁冷眼看著,注意到了很多第一次沒留心的細節,比如莉蓮最開始的“主人們”額頭上的冷汗、躲閃的眼神,崔左荊饒有興趣地挑起一邊眉毛,沒有一個人敢上去,直到汪雀自告奮勇,以完美的水平率先通過了阿米特的考驗。
相處了那麽久,董征再清楚不過汪雀是個多好的姑娘,如果現在這裡只有一個人能通過,那一定就是汪雀了。
有了做表率的,其他自認為問心無愧的朝聖者也紛紛走上天平,最後只剩下了對自己沒什麽信心的人,包括崔左荊,也包括現在的董征。
董征不敢。
過去的他還能算一個好人,安然無恙的通過了天平的考驗,但之後的兩年時間裡,他為了通關盒子也做了不少放在現代標準中的缺德事情,但一切的前提,都是為了活下去。
在重返黃昏島時,他也直接害死了一個無辜的朝聖者。
過了許久,其中一人猶猶豫豫地站了出來:“我……我試試吧。”
他走上天平,在眾目睽睽之下天平緩慢且堅定地朝著他所在的方向傾斜,男人見狀,大吼一聲從腰間抽出長劍,就要攻擊阿米特!
但在他動手之前,阿米特咆哮一聲,口中的颶風直接將男人刮飛,落進了滾燙的岩漿中。
這下剩余的人全都打消了去試一試的念頭,不敢動了,董征皺了下眉頭,他必須要過去,既然無法欺騙天平,那留給他的選擇就剩下一條了。
“我來。”他走上前,阿米特看著他,緩緩道,“勇氣固然值得嘉獎,可肮髒的靈魂,終究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看來就連這怪物,也覺得自己背負著罪孽。
董征沒有理會,他抬腳站上天平,羽毛被緩緩托起,逐漸到了平衡位置,卻沒有停止再度傾斜的勢頭。
眾人的呼吸停滯了,在他們看來,這個名叫多明戈的男人也將會像上一個男人,被阿米特送入岩漿之中。
但董征怎麽可能會讓這種事發生。
在天平的指針和最中央的刻度重合的瞬間,他猛然抬頭看向石柱上的阿米特,煙灰色的眼中冷如寒冰,取下腰間的手弩,搭箭上弦瞄準扣動扳機,一氣呵成。
與此同時,早就蓄勢待發的崔左荊驟然起跑,在石板通道的邊緣高高躍起,揮刀向阿米特斬下!
董征強橫的精神力探出,控制住阿米特的神志讓它一時間根本動彈不得,任憑銀白的箭流光般刺穿了頭顱,刀鋒一閃而過,直接將其斬下!
少年的身形在升到最高點後開始下落,董征又射出一箭,內核的精準計算讓它正好出現在崔左荊的腳下,少年在箭身上狠狠一蹬,借力有驚無險地重新落在了路上。
這番堪稱絕妙的配合驚心動魄,崔左荊緩緩起身,回頭看向董征,對視數秒後,少年挑眉:“不錯嘛。”
董征微微頷首,道:“你也不錯。”
過去的他站在通道的另一邊,手上的囚徒紋章的微微閃爍了一下,本想將崔左荊召喚至囚徒空間,沒想到被截了胡,看表情是被氣到了。董征瞥了他一眼,目光揶揄而挑釁。
看到兩年前的他深吸口氣,努力平複著心中的酸水和莫名其妙的氣憤,董征就莫名爽得不行。
果然難為過去的自己什麽的,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