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那樣匆匆。
董征拿到了金融和管理雙學位回國,六年的時間, 已經讓當年那個獨自去異國他鄉求學的少年真正長成一個男人了。
他在父親的幫助下開始創業, 短短兩年時間內就有不錯的起色, 不過代價是難以想象的忙碌,加班到凌晨變成了家常便飯, 不過所幸他身體底子不錯,還能拚的動。
等狀況穩定下來,就不用這麽拚命了。前方的十字路口黃燈變成紅燈, 董征這樣想著, 踩下刹車, 耐心等待。
還不到大多數人的上班時間,路上車流不太多, 高樓大廈林立, 頂端模糊在蒙蒙天色中, 前方紅燈倒數著, 董征正想著今天要見哪些合作夥伴,突然整個車猛地一震, 衝擊力讓他差點沒整個趴到方向盤上。
他嚇了一跳, 隨即意識到是追尾了。董征扭頭看去, 後面是一輛黑色的大眾, 車主正急急忙忙地從駕駛座出來。
董征也下了車, 從撞擊力度來看應該損傷不太嚴重,這就是一起普通的追尾,可再怎麽著也沒人願意攤上意外事故。綠燈亮起, 除了兩輛車之外,路口的其他車都重新啟動,從它們身邊駛過。
大眾車主是個二十出頭的男生,正在查看兩車的受損程度,大眾的保險杠裂了,而被追尾的那輛車——他看到奧迪e-tron的標識,心瞬間涼了一半——左邊車燈被撞得凹進去一塊,有點劃痕,不過好車就是好車,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太大損傷了。
不過就這個車燈……也得賠不少錢吧。
“真的很抱歉。”青年顯然是第一次遭受這樣的事情,耳朵尖都羞愧得紅了,鼻尖上也冒出細細的汗珠,“我原價賠給您。”
董征只是大概看了一下車受損的情況,他更多的注意放在了面前的青年身上,他差一些才到一米八的個子,黑色外套裡面是件白色的襯衣,戴電子手環,除此之外身上沒有其他裝飾品,額發乖順的垂下遮住額頭,兩邊卻剃得很短,給人一種溫順卻也活潑的感覺,那雙黑色的眼睛中,此時此刻裝著緊張和內疚,正望著他,等待著回應。
董征非常確定兩人之前從沒見過,但他給他的感覺,就是非常的熟悉。
和熟悉一同而來的……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董征微微皺起眉頭,和青年視線交錯兩秒後,垂下眼裝作去看壞掉的車燈:“不用,我買了保險。”
“那不行,還是我賠給你吧,保險是另一回事,要不是我太小心了,哪會有現在的多出來的麻煩。”青年顯然打定了主意,董征見狀,也不好在馬路邊上和他磨蹭,兩人對著車受損部分拍了照好走保險,一前一後的前往最近的4s店。
這樣一耽擱,已經過了上班的時間,不過董征就是自己的老板,遲到一會兒也沒關系,而青年看上去也是要上班的,不知道有沒有給老板請假。
大眾修起來非常方便,換個保險杠就行,但由於董征的奧迪從德國進口的,部件更換非常昂貴,加上被刮擦了需要重新噴漆,光是這兩項需要的費用就足夠驚人,看到報價的時候,一直堅持想要賠償的青年整個人僵住了。
他知道名車修起來很貴,但沒想到竟然能這麽貴,4s店一定是來宰人的吧!!!
看到他欲言又止中夾雜著肉痛的複雜表情,董征沒忍住笑了,他從對方手中抽過報價單,從錢包裡抽出信用卡,道:“我來付吧。”
青年一眼就認出這是工商銀行的金卡,想要辦理這張卡,需要達到3個月日均資產不低於20萬元人民幣的要求。
青年:…………………………
萬惡的資本主義啊……他腦中自動飄出這一行字,但維修單上那一行數字實在讓他分外肉痛,就只能內疚道:“好的,那我有時間請你吃頓飯吧。”
“好。”董征承認,他答應下來有很大的私心成分,隨著交流的增加,面前的人帶給他的種種感覺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董征不禁想到自己在大學時第一次談戀愛時——準確來說那大概也不能算一場戀愛,他前男友也給過他類似的感覺,不過沒有現在這樣強烈。
兩人交換了微信,青年的頭像是一隻貼在屏幕上往外看的動漫兔子,在備注時,董征問道:“您貴姓?”
“我姓崔,崔左荊,左右的左,荊棘的荊。”崔左荊探頭看著董征屏幕確定字沒有錯,“你呢?”
“董征,征途的征。”
崔左荊把名字輸入備注欄中,換保險杠和噴漆都需要一段時間,兩人便決定打車去做各自的事情。
“你在哪裡上班?”董征問。
崔左荊說了個公司的名字,董征訝然,那是本市著名的電子設備製造公司,但也有個特殊的身份,董征父親的公司。
“我在那裡當技術員,負責通訊技術開發那塊,今年才入職的。”
“那正好順路,我們可以打一輛車。”董征攔了輛出租車,道,“一起走吧。”
對方這樣熱情,崔左荊隻好恭敬不如從命,董征先上了後排,崔左荊猶豫了一下,沒有去坐副駕駛,和董征一起坐在了後面。
董征報上了兩人的目的地,聽到董征的工作地點,崔左荊在心中咦了一聲,心想以對方的經濟底子來看,至少也得是個主管級別的,那就肯定是新公司的骨幹了。
“聽你說話,不是本地人吧。”
“對,我山東人,從上海讀的大學,畢業就留在這裡了。”
兩人一路上相談甚歡,以至於當崔左荊到達目的地時,第一反應是時間怎麽過的那麽快。
“那我先走了。”崔左荊拿好電腦包,再次對董征道,“雖然一頓飯肯定抵不上你修車的錢,但還是給我個面子吧。”
董征笑道:“肯定的,只要時間不衝突,我就會去的。”
“好,那下次見。”
車門被關上,出租車重新啟動,董征靠在椅背上,盯著前方,面上的笑意逐漸褪去,陷入了沉思。
經過這短短一個小時的接觸,他可以確定崔左荊完全是他喜歡的類型,和青年說話的時候,他甚至都會有些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緊張。
所謂一見鍾情,就是這個樣子吧?
只是不知道……對方取向如何,如果是個直男,那他就只能卻步了。
畢竟董征可不會做掰彎直男這樣沒節操的事情。
崔左荊很快就又聯系了董征,兩人約了個時間一起吃飯。地方是董征訂的,他特地挑了一個價格比較友好的飯店,崔左荊畢業第一年工作,就算董征很清楚父親公司技術員的工資待遇很不錯,但他還買了車,刨去房租之外估計攢不下多少錢。
崔左荊當然明白董征的好意,這次見面他們比第一次都放開了許多,無論聊到什麽話題對方都能接上,完全不用擔心冷場尷尬的問題,現在兩人比起一場追尾事故的雙方,更像是相識了有一段時間的朋友。
“我們之前見過嗎?”崔左荊問出了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壓在心裡的問題。他喝了點酒,隻到微醺的程度,在酒精的作用下格外精神,說話的時候,兩隻眼睛似乎都映著光,那是年輕人富有朝氣和活力,對未來抱有渴望和期待的光芒。
曾經的董征大概也是這樣的,不過現在他已經經經歷過社會的好幾次毒打,更加的現實了。
雖然兩人算是同齡人,但董征的社會經歷遠不是剛從學校走出來沒多久的崔左荊能比的。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董征有些驚訝,他一個人覺得熟悉還有可能因為自己存有別的心思,但崔左荊竟然也覺得他熟悉,現在他真的要懷疑兩人是不是真的在哪裡偶然見過了。
崔左荊想不出兩人可能在哪裡見過,畢竟董征高中就去國外讀書了,而他上大學之前都沒怎麽出過省,只能道:“可能就是緣分吧。”
這一頓飯吃了三個小時,無論董征還是崔左荊都非常盡興。
“打車來的嗎?”
崔左荊嗯了一聲。
董征點點頭:“那我送你回去。”
哪有自己請客吃飯還讓客人送回去的道理,崔左荊趕忙擺手道:“不用這麽麻煩了,我住的地方挺遠的。”
“沒事,我晚上也沒其他安排。”董征不打算給他繼續拒絕的余地,“等我一下,我去開車。”
崔左荊隻得眼睜睜看著董征走進地下停車場,望著男人的背影,他抬手揉了揉鼻子,心中不知怎麽,竟兀地生出種莫名的悸動。
就好像有東西被冰封在記憶的最深處,蠢蠢欲動地想要衝破束縛,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那種不真實感再一次上演,自從十六歲生日過後,崔左荊就頻發出現這種狀況,他搞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所幸並不影響正常生活。
兩人的車都還在4s店裡,今天董征換了一輛卡宴,當造型酷炫的SUV被開出來時,崔左荊再一次發出了萬惡資本主義的感歎。
他坐上卡宴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告訴董征自己住處的地址,SUV匯入車流中,車燈淹沒在燈火河流中。
路上崔左荊不知不覺睡覺了,車停在樓下,董征沒有急著將他叫醒,他偏頭凝視著崔左荊的睡顏,眉峰微皺,思考著那熟悉感到底為何而來。
紛雜的念頭隱秘地冒出,卻沒能被他抓到,像是鯨魚短暫浮上水面,很快又沉入海底,於是一切重歸平靜。
分針轉過半圈,董征抬手捏捏眉心,終於抬手輕輕推了下青年肩膀。
崔左荊唔噥一聲,睜開眼睛,看到熟悉的景物,他一下子清醒了,坐直身體,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對董征笑著道:“真的謝謝了。”
“朋友之間,這麽客氣幹什麽。”董征頓了頓,道,“現在我們應該算朋友了吧?”
“當然了。”崔左荊下了車,關上車門從車窗中對董征道:“有時間再聚。”
“好。”
目送崔左荊的背影消失在樓道中,董征望著樓上,等了一分鍾,他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接著3樓的一棟住戶的窗戶亮起。
他鳴了下喇叭,拉起手刹,倒車,離開小區。
下次再見面的機會,應該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