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小酒吧。
崔左荊一眼便看到了那正擺放在櫃子最上層的玻璃瓶,相比起它剛被收起的模樣, 七彩流光的色澤暗淡了不少。
“我已經盡力保存了, 但它畢竟是你自己的東西, 會自動回到你那裡,你應該也有所感覺, 現在留在我這邊的就只剩下這些了。”小醜將瓶子拿下來放在吧台上。
“是。”崔左荊輕輕碰了下玻璃瓶,裡面的流光有所感應,迫切地貼著他手指的位置, 想要回去。
表演結束後觀眾們正在退場, 嘈雜的聲音隱約傳來, 董征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商店裡挑選東西了。
時隔一年,屬於他的感情, 終於要回來了。
崔左荊還清楚記得初回純白地界時的感受, 感情被生生抽離身體的痛苦, 那時的他孤身一人帶著維克多, 滿心只有復仇的執念,是多麽冷漠啊。
他拿起瓶子, 並沒有急著打開, 就簡單地將它拿在手心裡, 道:“對了, 你知道血契有什麽解除的方法嗎?”
“你被迫簽訂血契後, 我立刻去打聽,但結果和我當初從殿下那邊知道的一樣,只有圖書館才有辦法。”小醜道, “要想解除血契,你們必須去圖書館一趟找管理員。”
崔左荊點點頭,囚徒契約是純白地界最本源的法則之一,自然不可能輕易解開,現在知道圖書館有辦法,那得計劃著去一趟了。
崔左荊想著,突然感到發頂似乎被摸了一下,觸感奇奇怪怪的,他抬手按了下頭頂,並沒有什麽東西。
旋即他意識到,是董征正在內核中央,觸碰擬南芥。
小醜到一邊脫下表演服,換上黑西裝,他後背上有數不清的深刻傷疤,那是在逃離新皇后追殺時留下的。
流光一下下撞擊著瓶壁想要出來,崔左荊深吸口氣,手捏在瓶塞上,卻一直沒有用力。
是開始還是結束,將在下一刻塵埃落定。
小醜看出他的緊張:“喝點什麽嗎?”
“給我點酒吧。”
小醜轉身從櫃子上拿了瓶伏特加,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從外面傳來。
崔左荊和他同時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小酒吧是小醜的私人場所,可以直接到馬戲團外面。
又是一聲巨響,伴隨著木頭被劈碎的脆聲,似乎有人在搞破壞。
有誰會想不開來找馬戲團的麻煩呢?
“我出去看看。”小醜眯了下眼,他從吧台後走出,取下掛在牆上的新月雙刀,抬手躬腰,身影消失在重新垂下的幕簾外。
有小醜在,崔左荊一點也不擔心,他湊上去聞了下瓶口,烈酒味撲面而來。
“叔叔肯定很喜歡。”崔左荊說著,仰頭對瓶悶了一大口。
霎時間整個口腔和食道都好像被烈火灼燒,只剩下火辣辣的痛感,崔左荊重重將酒瓶放下,猛地拔開了塞著玻璃瓶的軟木塞。
七彩流光躥出,徑直沒入他眉心,就像當初它們被強行抽離時那樣。
霎時間,那些比烈酒還要濃烈的感情,如乾涸泉眼重新流淌一般,湧入他心頭,幾乎要將他灼傷。
咣當——
玻璃瓶從手中跌落,在吧台上咕嚕嚕滾過,最後摔在木地板上。
董征抬起頭。
他和崔左荊之間的囚徒鏈接,剛才被崔左荊單方面的強行切斷了。
現在他能感知到對方的大致位置,但無法獲知崔左荊的具體狀況。
“董哥想要個什麽樣的道具呢?”汪雀問道,她專心看著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這裡面的東西比她之前進過的所有道具商店加起來都要多。
在表演結束和其他朝聖者匯合後,魔術師帶著他們去了小醜的商店,按照規則,每一個獲得入場券的人都能在裡面選擇一樣商品作為獎勵。
這也是為什麽那麽多朝聖者關注著馬戲團的動向,迫切地想要進來。
小醜的商店裡,可全都是好東西啊。
這種難得的機緣,又有誰會錯過呢?
商店的樣子很普通,是在馬戲團後台用紅布圍起來的一片區域,壁上掛著很多動物的頭顱和極具黑暗特色的裝飾,而一排排櫃台上,隨便一個拿到外面都能引發轟動的珍惜道具被放置在各自的小隔間裡,如果想要在不被追殺的情況下拿走,就必須解開隔間的謎題才行。
“選個趁手的武器吧。”董征按捺住心中的焦慮和忐忑,一點都看不出反常,道,“和你們比起來,我保命的手段還是有點少。”
“是誒。”汪雀董臨海和夏瓊雲的能力都可以直接用在戰鬥中,而董征雖能進行精神攻擊,可如果對方不是智慧生物,他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東西好多,可惜只能選一樣。”汪雀拿起一把非常漂可以作為武器的扇子,仔細看過後不太舍得地放下。
夏瓊雲:“正是因為只有一次機會,才會讓人格外珍惜,不要亂選吧。”
三人一貓和其他朝聖者們在貨架之間慢慢挑選,這時一個侏儒跑了過來,她找到白貓,對正在三層貨架上扒拉銀鈴鐺的維克多道:“請問是維克多先生嗎?小醜先生說您的獎勵他已經幫忙挑選好了,您現在方便跟我去拿嗎?”
“小醜幫我選好了?”維克多跳下櫃台,有點好奇會是什麽,以他現在的貓咪身體,能給他用的東西的確不多,事實上,剛才他一直在挑選適合董臨海的道具。
董征:“叔叔先去吧,我們自己來就可以。”
維克多想著應該也不會有什麽麻煩了,便甩甩尾巴:“好,那一會兒見。”
將整個商店轉了一圈看過所有的商品,董征最終轉回了某個貨架旁,在一個裝有一大塊金屬的隔間前站定。
根據旁邊小卡片上的介紹,這是馬戲團成員在一個隕石坑裡偶然發現的,不屬於目前已知的任何金屬,但各項性質都絕佳,還有許多沒有被探明的未知屬性,很適合作為鍛造的原材料製造武器。
那些現成的武器裡都沒有太適合他的,能不能用這種金屬量身打造一個呢?
形狀不規則的金屬安靜的散發著銀白光芒,大概有一個空調室外機那麽大。商店裡好東西實在太多了,朝聖者們大都選擇了功效很厲害能直接使用的,像這種原材料少有人光顧,以至於金屬木材和各種液體堆放的區域,只有董征一個人。
董征又轉了一圈,最終打定了主意——就是這個了。
他手掌按在隔間上,一個小暗格從中彈出,裡面放著八顆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樣的金屬球,而隔間的門上凹進去了一個圓形的卡槽,顯然是要放進去某顆珠子。
沒有任何提示。
董征將八顆珠子挨個拿起來觀察,尤其注意掂量質量,很快發現它們無論外表和重量,全都一模一樣,根本不可能分出來。
這要怎麽辦?
沒有提示,董征猜想應該要從裡面選出不同的一個才行,可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呢?
董征思索著,這些球每顆都有核桃大小,在他掌心沉甸甸滾動,相互碰撞發出清亮的脆聲。
質量一樣,形狀和外表一樣,聽聲音似乎也沒什麽不同,要怎麽分別呢?
有了!
靈感到來有時只是一瞬間的事,董征將金屬球放在貨架上,像小時候玩陀螺一樣,用恆定的力分別旋轉。
很快八個球便一起旋轉了,董征觀察它們的轉動情況,果然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金屬球的密度不同,為了造成大小和質量一樣的效果,那麽密度大的球必定空心,在外半徑相同的情況下,密度大的球內半徑也大,轉動慣量大,由E=1/2Jω^2可知,在相同外加力矩時,角加速度相對較小,會轉得慢。
董征成功在八個金屬球中挑出了密度異於其他的那一顆,按進了卡槽中。
哢噠一聲,隔間的展覽燈熄滅,示意他可以將東西取走了。
董征將手伸進去,試著搬了一下那一大塊金屬,發現它的質量比自己想象中要輕。
密度小,韌性和強度高的材料是最適合作為武器的,輕便還不會輕易損。
董征抱著那塊空調室外機大小的金屬,正想著難不成要一直抱著嗎?就感覺有人扯了扯他衣服下擺。
他低頭,先前公館見過的侏儒之一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指了指他懷裡的金屬,道:“客人確定選擇這件商品嗎?”
“是。”
侏儒:“那請跟我過來吧,這一塊只是樣品,您可以先放下,過會兒會有人幫忙拿的,真正的商品被小醜先生放在了倉庫,還請您跟我來過目。”
這一塊……是樣品?
董征有些驚訝,如果這麽一大塊都是樣品,那真正的金屬到底有多大?
他將金屬放回隔間,跟在侏儒身後。
一片空洞純白中,黑色的鐵軌在不遠處,成了這片空間中唯一的顏色,無盡列車不見蹤影,一年之前,小醜就是在這裡,迎接了偷渡回來的崔左荊。
大紅色的帷布自身後垂下,小醜向前走了兩步,不放過安靜周遭的丁點聲音。
唰!
鞭梢從頸側抽過,小醜抬起手臂,緊貼在小臂外側的彎刀輕而易舉地擋住了這一擊偷襲,金屬刮擦“噌”得濺出火花。
黑色作戰服的少年從天而降,落在了小醜面前。
一條蛇從他領口探出頭,對著小醜吐出猩紅的蛇信,唐疾輕輕一甩九節鞭,鞭梢便抽出聲破空的炸響。
“好久不見了啊。”唐疾笑著揮手,向小醜打招呼,可那笑意並未進入眼底,根本掩不住其中嗜血的癲狂。
縱然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唐疾仍然記得那天,他所效忠的殿下將尖刀刺入那個只會喊“砍下他的頭”的老女人心臟,而作為紅皇后心腹的小醜,以一己之力從繼承人們和一整個暗殺軍團的追擊中逃脫。
用潰爛的手腳從地獄中一點點爬出來,最終一路成為殿下親信的他自以為足夠強大,卻在與小醜的對抗中連十個回合都沒能撐到,差點死在那一雙彎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