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鄭長歎一聲,恨鐵不成鋼。
“您一省級名師,教出來的清北那麽多,又不缺我這一個。”雁升忍著笑。
老鄭憋半天說不出話,雁升說了聲老師再見就給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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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正式填報志願的時間越來越近,今上午是這周第十幾次接到招生辦電話。
杜蘭珍坐書房裡,鼠標停在輝壇學院的校官網頁面。
你是我媽,所以就有權利,就自以為正確地把我逼上絕路是嗎!
當然不是這樣。
思路清晰不受任何干擾或蒙蔽的時候,杜蘭珍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不是沒把跟兒子的爭吵反覆咀嚼過。
對於某些事,她一貫決絕,但不草率。
進輝壇學院是她在賀中鶴剛上高中沒多久就做好的規劃,三本,離家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著放心,她不會允許賀中鶴獨自去自己看不見夠不著幫不了的地方生活。
但現在突然又殺出來另一個選擇。
戒同所。
對她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但這麽多天快兩個月了,她也在為自己和兒子找出路,也在慢慢消化,慢慢試著冷靜地去剖析。
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方醫生。
“您好方醫生。”杜蘭珍接起來。
“這麽晚打擾了。”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溫潤有禮,“這個時間在聽腦波?”
“啊,今天忘了。”杜蘭珍不好意思地笑笑,歎了口氣,“還在愁兒子的事。”
“明天也過來一趟吧。”方醫生說,“您前天找我聊這個,說明潛意識裡還是不滿意現在的想法。”
“好的。”杜蘭珍皺著眉,按了按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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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願填報隻持續四天,第一天上午雁升就報好了,十幾個志願都空著,就填了一個S大建築學,穩進。
石宇傑報了省外一所二本,郭瑤衝了衝西北一所211,要跟張楠一起。
就自己這邊還沒譜,老媽那邊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賀中鶴急得在家裡團團轉,無數次要找老媽聊聊都被拒絕了,而且她也一副很煩心的樣子。
“媽,我可以一星期回家一次。”
“媽,S大英語專業多有名啊,讓人一聽哎杜總虎母無犬子啊。”
“媽,輝壇學院我之前去過,聽說那兒校園霸凌特別嚴重,校風特別差。”
“媽,”賀中鶴跟她屁股後頭,“就五分鍾,咱坐下聊……”
“砰”!他被關在書房門外。
這樣的單向輸出一直持續到報志願截止的那天。
杜蘭珍一點兒不松口,這兩天任賀中鶴怎麽說怎麽鬧都不理,也不去公司,書房門一關,在裡頭一待就是一天。
她對著電腦,鼠標在“提交”上懸得熄了無數次屏,遲遲沒點下去。
臨近零點,她面無表情地聽著賀中鶴在外頭怒吼砸門,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一整天了,她非常心累。
11:58。
賀中鶴在外頭又是一嗓子。
手讓他震得一哆嗦,點擊了提交。
杜蘭珍猛地靠到椅背上,怔怔地看著提交成功的跳轉頁面。
11:59。
門被“咣”地踹了一下,屋裡書架都在震。
賀中鶴胳膊被踹飛的木渣劃出口子,他衝進去從老媽手裡搶走鼠標,映入眼簾的卻是提交成功的界面。
杜蘭珍沒說話,看不出什麽表情地低著頭。
鼠標被摔得稀碎,電腦也砸壞了地板,碎裂的屏幕迸出老遠。
“杜蘭珍,”賀中鶴攥著拳,渾身抖如篩糠,手腳都是麻的,他聲音很輕,顫得幾乎連不起來,“我永遠,永遠不會再回這個家。”
當著她的面,賀中鶴赤手空拳砸碎玻璃,一躍而出。
屋裡靜了。
杜蘭珍從沒這麽平靜過,她木然地看著空蕩蕩的窗口。
良久,女人的哭聲打破了寧靜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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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電話怎麽也不接,肯定出什麽事兒了。
雁升坐不住,隨便換了件衣服就小跑下樓,公寓樓道燈不太行,跑到二樓的時候跟人撞了個滿懷。
“怎麽回事兒!”雁升扶住賀中鶴肩膀,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見他一手血。
賀中鶴低著頭沒說話,喘得厲害。
“先去醫院。”雁升讓他把胳膊抬高。
“不去。”賀中鶴拉住他,往上走。
進門後他又坐那兒一言不發了,雁升跑了趟醫務室,回來的時候賀中鶴還是保持那個姿勢一動沒動。
從今天下午到半夜一直沒接電話,雁升就知道是壞結果,他沒再問,坐到賀中鶴旁邊拉起他的手,擦乾淨了往指節上噴酒精。
噴完酒精,壓迫止血,纏上繃帶,兩人都沒說話。
“怎麽辦。”賀中鶴輕聲問。
“不用辦。”雁升也輕聲說,“不是問題。”
賀中鶴現在當然聽不進安慰,他抿著嘴不出聲。
“很久之前不是討論過這個問題嗎。”雁升摸了摸他沒受傷的那隻手,“還有讀研呢。”
“四年。”
“你不在我身邊四年。”
是啊,四年,四年裡一個人可以改變很多,不在同一處地方生活,沒有了早就習以為常的朝夕相伴,身邊所有人所有環境都換了。
雁升閉了閉眼睛,以為自己已經做過心理準備了,比賀中鶴更容易接受這個結果,但看著他臉上還濺著血點,眼淚冒出來的瞬間,心臟像一塊正被人死命擰乾的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