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智的推論而言,只能得出這孩子跟冬夜裡殺虐貓男的那次行動毫無關系。一個正常的孩子,不可能親眼目睹鄰居殺人分屍後,並偷走證據,還能保持三個月若無其事。
但紀世明有一種冥冥的直覺,他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猜想。
如果這三個月以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小時煜引導和表演的,那在他面前的這個年僅七歲的孩子,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魔鬼。
——比他自己都更可怕的魔鬼。
紀世明臉上浮現出慈藹的笑容,他抱著打著奇怪死結的牛奶箱,下樓去,準備開車到附近的山上,把箱子裡的東西處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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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煜躲在窗簾後,目睹紀世明叔叔踩著三輪車,後車廂上裝著各種箱子,其中一箱是打了死結的牛奶箱,混跡其中,箱子上捆著的塑料繩,像兩條打結的紅蚯蚓。
小時煜知道,那個箱子裡,裝的是401室大嬸的屍體。
準確說,是屍塊。
小時煜從容地離開窗前,走回自己的臥室,從衣櫃裡拿出那條校服,打開口袋裡的紅領巾:
斷裂的藍絲帶,乖順地躺在裡面。
這條藍絲帶是他偷來的關鍵性證據,上面有虐貓男的血跡,和小賣部叔叔的指紋。
現在,這條絲帶有一些變化,中間染血的部分被小時煜“剪去”了,只剩下兩端具有指紋的部分。
“剪去”的部分,被小時煜用來嫁禍401室的大嬸。
當然,謝時煜不會蠢到真的用剪刀去剪斷絲帶,那樣太刻意了,他小心地把帶血的部分撕扯下來,這樣絲帶兩端會有撕過的毛須須,而不是剪刀那樣平整的斷口。
這部分“剪去”的藍絲帶隻沾有虐貓男的血跡,這部分對小時煜毫無用處。他並不需要向警方檢舉紀世明殺了虐貓男。
紀世明是他的底牌,未來有一天他殺了父親時,警方能在現場查到紀世明的指紋。
即使是七歲的小時煜也知道,謀殺案是熟人作案的比例高達80%,如果父親死了,警方第一個來排查的一定是他們家:媽媽和他,然後就是父親在吸毒上的關系,看看社會上有沒有仇敵。
不想被查的話,就一定要在現場給警方留下另一條全新的線索:紀世明。
如果紀世明叔叔真的是一個普通老實的人,僅憑一個指紋可能也不好嫁禍。因為殺人動機上說不通,紀世明只是居民樓下小賣部的店主,住在三樓的住戶,和謝時煜的吸毒老爸屬於一年也見不上兩面的上下樓鄰居關系。
警方會在殺人動機上有所遲疑。
然而,紀世明不是普通人,小時煜知道,這叔叔不僅不是普通人,甚至也不是普通罪犯,而是一個FBI都在通緝的連環殺人狂。
已經犯下十二起案子,仍然沒被抓到,回國退休收手,內心是逍遙法外的猖獗得意,所以在殺虐貓男的時候紀世明並不像以前在美國作案那樣仔細,連手套都沒戴。
這可能是紀世明叔叔這麽多年殺人生涯裡,唯一留下來的指紋證據。
小時煜可以體會叔叔的心態,殺虐貓男和殺別人不一樣,虐貓男的死很難被發現,死在一個老城區破舊居民樓的冬夜,身邊沒有任何親朋好友。
而且,這裡是中國,換了一個國度,沒有人知道紀世明叔叔之前在美國連續犯下十二起分屍案。
在這裡,他是一個嶄新的人。而這個嶄新的身份,卻留下了致命的證據。
從紀世明竭嘶底裡搜尋絲帶的樣子,小時煜可以知道,這條絲帶一旦被曝光,紀世明這個“嶄新”的退休生活,也要過不下去了。
這從側面也可以說明,紀世明的身份,並不是那麽牢不可破。
平常可能看不出疏漏,但在警方的大力追查下,一定能發現這個人詭異的地方。甚至,小時煜懷疑紀世明這個名字,也未必是小賣部叔叔真正從小長大的本名。這人可能有很多身份證。
警方如果查到這個人有不止一張身份證,就會開始警惕。小時煜想到紀世明叔叔那張美國博士學歷證,至少在學歷上還用的“Shiming Ji”這個名字,不知道警方能不能查到美國那邊的信息。
如果能通過指紋鎖定到紀世明這個人,再通過多張身份張懷疑這個人有問題,甚至可以查到美國那邊的信息,發現紀世明這個人確實是個殺人狂魔。那麽殺人動機就很好解釋了。
紀世明本身就是一個連環殺人犯。不需要特別的理由也可以殺人。住在三樓的時候見過幾次謝時煜的爸爸,便把他當成目標獵物。
如果嫌疑人鎖定成連環殺人狂,案件定性是無差別作案,那麽,作為近親跟吸毒父親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的謝時煜,反而可以脫罪。這樣,他和深受其害的媽媽,就會從最有動機的人變成完全不會被列入嫌疑人名單的人。
這是七歲的年幼謝時煜,為自己未來的打算。曾經他並沒有想那麽多,因為依照他的年齡,就算真的殺了父親,也不可能被判刑,但是……
那天,在少年宮門口的草地上,一起挖掘“寶藏”的楚楓跟他說:
“我們一起長大吧。”
如果他親手殺掉吸毒的爸爸,肯定會被送到少管所,至少,不可能再跟楚楓一起上課放學了。就算還能上學,楚楓見到他,又會怎麽想呢……
在那個冬夜,目睹小賣部叔叔殺人分屍的時候,小時煜突然找到了自己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