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余惟話音落下,一段莫名其妙的對話忽然在腦中響起,溫別宴一愣,隨即疑惑地皺了皺眉。
好像是余惟的聲音。
可是......余惟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嗎?
眼前手影一晃,溫別宴從迷茫中回過神來,正好聽見余惟問他怎麽了。
“沒事。”溫別宴搖搖頭,順勢握住他的手:“不小心走神了。”
“你——”
“你們是誰!”
身後傳來一聲凶巴巴的厲喝,兩人同時轉身,一個穿著深灰色棉衣,頭上帶著頂破舊的草帽的老人站在不遠處黑沉著一張臉瞪他們。
溫別宴特意往他鬢角看了一眼,有頭髮,不是和尚。
“你們進來幹嘛!”老頭走近幾步,溫別宴發現他瘦得像根乾柴,眼睛凹陷很深,直直盯過來時眼神凶狠得嚇人。
余惟將溫別宴拉到身後擋住,仔細端詳了老頭一眼,忽然雙眼一亮,似乎認出了來人,指著自己鼻子問:“你不認識我嗎?”
老頭皺緊眉頭:“不認識!你誰!”
余惟咧嘴樂起來:“沒誰,我們就路過,順便進來上個香。”
“上香在前面,跑這裡來幹什麽?!”
“上完了溜達溜達嘛。”余惟說:“聽說廟裡有兩個老師父,他們人呢,怎麽沒看見?”
“死了。”
“?什麽?”
“死了!聽不懂嗎?!”
余惟表情一滯:“你,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老頭:“說死了就是死了,誰有閑心跟個兔崽子開玩笑!”
余惟笑容斂了,神色惶惶。
似乎不太能接受這個突然的消息,急著又問:“那,那他們什麽時候...不在的啊,埋哪兒了?”
“沒埋,拉去縣城殯儀館燒了,骨灰沒要,反正沒兒沒女,也沒人祭拜。”
“......”
余惟眨眨有點發乾的眼睛,扯起嘴角:“哦,這樣啊,不過你不是不來寺廟嗎?怎麽待在這裡?”
“和尚死了就空了,我不來誰來。”老頭依舊瞪著他:“你怎麽知道我不來寺廟的?!”
“聽山下人說的。”
余惟低聲道:“我剛剛在門口燒了三根香,多少錢,我把錢給你吧?”
“不用,就剩那點兒香了,早燒完我好鎖門,以後都不來了!”
老頭沒了耐心,說完就開始趕人:“出去出去,在這裡杵著幹什麽,要拜神前頭去拜!”
兩人隻好轉身往外走。
路過觀音時余惟停了一下,余惟又抽出六根香點燃插上,只是這次沒拜了,牽著溫別宴直接離開了寺廟。
“抱歉啊宴宴。”余惟歎了口氣:“本來說帶你來見見老和尚,打聲招呼的,現在見不著了,話也說不上了。”
溫別宴說沒關系,五指擠進指縫,將他握得更緊了些,低低道:“哥,別難過。”
余惟偏過頭看他,笑了笑:“放心吧,我,其實也沒多難過,頂多就是有點難受。”
“我以為清心寡欲天天連肉也不吃的老和尚會活很久的,早知道應該給他們說一聲,燒了......也帶個骨灰回來吧,留在殯儀館像什麽樣子,反正我每年都會回來,上個香燒個紙錢而已,又不麻煩......”
溫別宴安靜聽著他絮絮說話,低頭看地面上兩個留下的腳印,雪白的地面多出的黑乎乎的印記蔓延了一路,好像能一直走下去見不到終點。
下山了,余惟的聲音漸漸從乾澀低啞中恢復過來,如同皮雪壓彎的竹林,等到雪化了,腰就能直起來了。
想起方才遺漏的事情,他拉拉他的手:“宴宴,你知道剛剛那個老頭是誰嗎?”
“不知道,是誰?”
余惟說:“你肯定想不到,是那個放狗追過我的果園老頭。”
“是他?”溫別宴意外:“可是你不是說過老頭跟和尚有仇嗎?”
“我也很奇怪。”余惟說:“這麽看來,老頭不喜歡老和尚應該不是因為老和尚總是包庇我們的原因了,你說他們會不會從前是好朋友,只是中間吵架了,才賭氣不來往的?”
“可能是吧。”溫別宴說:“不然他不會在老和尚走後過來幫忙打理寺廟。”
而且聽他的口氣,送人去殯儀館的估計也是他。
其實有些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說出來就顯得太直白殘酷。
老頭自己也年事高了,不知道這輩子的終點什麽時候就會到來,大家都是孤寡一生,帶了骨灰回來他也拜祭不了幾年,不如留在殯儀館掃了去,乾乾淨淨,不用掛心,挺好。
接下來的兩天,余惟很盡職盡責做他的導遊,帶他把自己所熟知的有意思的都過了一遍,可有意思的都是小時候跟那幫兄弟一起玩兒的了,現在看來總有幾分兒時幼稚的味道。
不過溫別宴很喜歡。
就算只是平平無奇的地方,只要想象那是余惟小時候看過玩兒的,就算只是一個山澗的小水坑,一刻刻了數字的大樹,一個滑了一半的坡坎,一個已經廢棄的果園,他也覺得有意思極了。
那是他沒參與過的余惟的少時,無論大小都充滿了好奇。
中途余惟去過一次縣城,溫別宴猜到他是去做什麽,裝作不知道沒有過問,可惜回來時兩手空空,看來想找的已經皮處理掉,真的帶不走了。
世間事情都講緣分,不過不是所有緣分都有始有終,有的人能一直陪你到最後,有的人只是你漫長人生路上一個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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