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饒是宣兆涵養再好,這時候也忍不住在心裡爆出了一聲 “操 你大爺的岑柏言!”
“我要是你,” 岑柏言繼續對宣兆這條薄褲子品頭論足,“我就把這玩意兒扯回家當保鮮膜用,薄薄一片,防止竄味兒還能防測漏.”
宣兆額角一跳,佯裝匪夷所思的樣子,說道:“不是給你妹妹試穿的嗎?你妹妹連褲子尺碼都和我一樣嗎?”
“對啊,” 岑柏言雙手抱胸,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瞎話,“我妹淨身高 188,比你高還比你壯,有事沒事還能我和在家打幾輪拳擊,不像某個花瓶。”
宣兆回嘴道:“照你這麽說,你也可以給你妹妹試穿,你怎麽不自己去?”
他說這話時眉心微微蹙起,鼻頭也不自覺稍稍皺著,有種極其生動且鮮活的孩子氣,讓岑柏言的左胸膛好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戳了一下,心頭柔軟的不像話。
宣兆總是非常自如且理智,偶爾逗弄他時眉眼間會流露出一絲狡黠,岑柏言還是第一次見到宣兆這副樣子,有一點點不服氣,好像還有一點點. 氣急敗壞?
這個發現讓他非常愉悅,抑製不住地彎起唇角,笑容滿面地說:“因為你是小花瓶啊,花瓶就該被好好打扮。”
他話說完,神氣活現地對試衣間做了個 “請” 的手勢。
“.” 宣兆輕哼了一聲,對岑柏言伸出一邊手掌。
岑柏言眉梢一挑:“還要什麽?內褲也給你拿一條搭配上?”
“拐棍,” 宣兆說,“拿給我。”
岑柏言撇嘴:“你還挺能使喚人。”
“因為我是小花瓶啊,” 宣兆眯著眼睛笑,“花瓶就該被人好好照顧。”
岑柏言拳頭一抵嘴唇,忽然悶頭大笑,接著雙手撐著大腿,俯身平視著宣兆,戲謔道:“真不害臊。”
潮牌店明亮的燈光灑在岑柏言身上,顯得他這個笑容格外英俊明朗,同時又有一種特別的痞氣,宣兆不由得一個晃神,不自覺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這條魚又在拉扯他的魚線了,該死。
最後岑柏言拎著兩件棉襖、一件毛褲、兩頂帽子和一條圍巾去結帳,宣兆坐在店裡的沙發上等他,表情非常凝重。
剛才穿上大毛褲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簡直是毫無尊嚴,就像一頭大庭廣眾下被遊客觀賞的北極熊。尤其是當那個店員閉著眼吹噓 “帥哥您和這條褲子簡直就是絕配” 的時候,岑柏言就在一邊憋笑,肩膀一聳一聳的,簡直要背過氣去。
岑柏言刷了大幾千的卡,十分心滿意足。他把一頂帽子戴在宣兆頭上,又把圍巾那條舊圍巾摘, 給宣兆圍起一條新的,和宣兆說:“好了,走吧。”
宣兆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繼續裝傻:“這是給你妹妹買的。”
他平時不是心思挺細膩的嗎,今天怎麽這麽遲鈍?
——我怕你冬天穿不暖,這些都是給你買的,你就不能暖暖和和過個冬天麽。
這話岑柏言當然說不出口,萬一讓這瘸子誤會了怎麽辦?
於是他抿了抿嘴唇,乾巴巴地說:“給你先戴著。”
“那不就戴舊了麽?” 宣兆垂眸說,“我自己有圍巾。”
“你這條我要了。” 岑柏言說著把宣兆的舊圍巾往自己脖子上纏了兩圈。
宣兆抬眸看了看岑柏言,眼神有些複雜,片刻後點了點頭:“好。”
雨下個不停,岑柏言送宣兆回了大學城,在那棟違章建築樓下把一大袋子衣服褲子塞給了宣兆:“先放你這兒,我宿舍裝不下。”
“啊?” 宣兆一愣,“那你什麽時候過來拿?”
岑柏言刮了刮鼻梁:“我下周四回家,下周三有個球賽,你來找我。”
他這話潛台詞是邀請宣兆來看他的比賽,宣兆點點頭:“好啊,到時候我把衣服一起拿過去給你。”
“你傻啊——” 岑柏言看著宣兆,欲言又止了小半響,“反正你人來了就行,聽懂沒?”
宣兆一手拄拐,另一手抱緊懷裡的衣服袋子,笑著說:“懂了。”
陰雨天日光昏暗,他站在比岑柏言高兩級的台階上,從岑柏言這個角度看過去,宣兆每一根睫毛揚起的弧度都清晰可見,映著他白皙的皮膚,真就像副畫似的漂亮。
岑柏言縮了縮手指,整個胸腔忽然無比柔軟。
他都暗示的這麽明顯了,這瘸子真的懂了吧?
“真懂了?” 岑柏言又問了一句。
“嗯,” 宣兆點頭,笑道,“真的懂了,你快回去吧,帶著傘,一會兒雨下大了。”
“成,” 岑柏言也放松地笑了起來,“你的傘我帶回去了,下周三你來,我還你。”
他說完轉身離開,宣兆卻沒有動,他在昏暗的樓道裡垂下頭,看著懷中那一大袋衣服,神情晦暗不明。
岑柏言對他越來越上心了,他應該感到滿意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麽,宣兆忽然開始質疑自己——
我這麽做真的對嗎?
他靜靜站了一會兒,明明戴著無比暖和的帽子和圍巾,仍然覺得四肢冰涼。
宣兆覺得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他被刺激得十指蜷曲,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自我矛盾當中。
他本能地憎惡岑柏言,當年那場車禍岑柏言本來也該在場,憑什麽只有他成了一個殘疾,憑什麽只有他家破人亡,而岑柏言卻能夠活得恣意又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