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宣兆雙手撐著窗簷,腦子裡突然跳出這樣一個念頭。
他覺得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挺新奇的,他從來沒把岑情當成過自己的什麽人,更遑論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如果說岑柏言只是覺得岑情過於嬌縱任性,那麽宣兆可以察覺到到岑情漂亮皮囊下的自私、自我和自利。從某種程度上看,岑情和他更像是兄妹,他們骨子裡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宣兆覺得,大概這就是血脈牽絆吧,萬千山表面是謙謙君子,實際上虛偽到了極點。
宣兆自嘲地想,他和岑情都完美地繼承了萬千山的表裡不一的特點。
他像一個沒有溫度的劊子手,殘忍地把自己剖開,把自己骨骼裡最齷齪肮髒的一面晾曬出來,宣兆覺得這麽自我貶低很有趣,甚至在這個過程裡找到了某種心理安慰——我利用岑柏言又怎麽樣,我本來就是這樣醜陋不堪的人啊。
他正沉浸在這種自虐式的自我否定之中,身後床鋪傳來了響動。
岑柏言舒服地喟歎一聲,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艱難地撐開了眼皮。
“醒了?”宣兆回頭看他,臉上笑意溫和,“都一點半了。”
“一晚上沒睡,”岑柏言剛醒來,嗓音還帶著幾分暗啞,衝宣兆勾了勾手掌,“過來抱一下。”
“還抱,”宣兆輕笑,“我去給你熱飯菜。”
“過來給我抱一下,”岑柏言理直氣壯地耍賴,“不然我不起,也不吃飯,餓死得了,反正你也不愛我。”
“你這人.”
宣兆對他這股死纏爛打的勁頭沒辦法,走到床邊彎下腰,敷衍地虛抱了抱岑柏言。
他一起身,就被岑柏言拉住手腕拽了回去:“再給抱會兒,做噩夢了。”
“什麽噩夢?”
“夢見你要和我分開,”岑柏言小聲說,“夢見我家人不同意我們,夢見你說不喜歡我,然後你就走了。”
宣兆神情微微一僵。
“我是不是挺傻的,和小姑娘一樣矯情,”岑柏言說著說著又把自己逗笑了,抱著宣兆說,“你怎麽會不喜歡我呢,是不是?”
宣兆:“.”
岑柏言抱著宣兆不撒手,頭髮亂糟糟的,下巴上滿是胡茬,笑得有幾分傻氣。
——我不喜歡你,不喜歡你,我喜歡你的樣子都是假的,我怎麽可能喜歡你呢?
——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不喜歡,不喜歡.
宣兆反覆在心裡對自己說,然而這些暗示像是帶著刺的銼刀,他每默念一句,刀子就在他胸膛裡劃下一道。
靜默片刻後,宣兆說:“是啊,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
岑柏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地笑了。
當晚,驚雷酒吧的氣氛十分熱烈。
來開見面會的歌手在網絡上小有名氣,尤其受少女歡迎,當晚來的大多是高中和大學女生。
岑情進場後就把宣兆甩開了,宣兆看著她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擠進舞池,指腹輕輕摩挲著拐棍。
“東家,人找來了。”一名穿著保鏢製服的男人走上來,在宣兆耳邊輕聲說。
宣兆頷首:“看好了,聽我吩咐再出來。”
“明白。”男人利落地點頭。
他要的人是王太保找來的,王太保這個混混沒有什麽能耐,就是個幫岑靜香處理髒事兒的,宣兆從王太保嘴裡知道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其中就有一件是關於岑情的。
岑情曾經偷了家裡的一顆鑽戒,私下找到王太保,讓他去平個事。
小姑娘有些手段,然而還是太天真了,竟然蠢到了相信王太保這種人。
演出開場,宣兆退到角落的陰影中,抬手緩緩摩挲著喉結。
唱到第四首歌,見面會漸漸進入高潮,場子裡出了些小亂子。
一個女人帶著兩個男人衝進了觀眾群,拽著一個少女的長發,聲嘶力竭地罵她是臭婊子。
岑情猝不及防地被拽倒在地,還沒來得及哭嚎,看見這個女人的臉,突然就和見了鬼似的,瞳孔驟然緊縮。
女人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岑情臉上:“臭婊子!原來就是你害了我兒子一輩子!”
場面陷入混亂,保安立即衝上來維持秩序,台上的網紅歌手在掩護下匆匆離開。
“你害死我兒子,我和你拚命!”女人紅著眼,“我要你的命!”
她臉頰扭曲如同索命的厲鬼,岑情後知後覺地尖叫出聲:“啊——放手!你放手!”
宣兆隱沒在黑暗的角落裡冷眼旁觀。
岑情精心打理過的妝容毀於一旦,頭髮被女人緊緊揪著,頭皮連帶著五官都變形了。
保安攔不住這個看起來極度瘋狂的女人,岑情哭得脫力,雙腿在地上徒勞地蹬著。
宣兆淡漠的眼睛裡浮起一絲冷笑,繼而拄著拐杖快步走了過去:“怎麽回事!”
第56章 第一夜
去年年初,岑情班裡轉來一個叫嚴明的特招生。
嚴明是農村人,期中聯考成績排全市第三,學校為了衝高考名校錄取率特地把他招來,學費、住宿費全免還有獎學金。
七個月後,原本品學兼優、質樸踏實的三好生嚴明變成了一個翹課泡吧、煙酒不離手的刺兒頭,還對岑情死纏爛打。暑假第二天,追求岑情被拒的嚴明從教學樓四樓一躍而下,性命雖然是保住了,但傷到了脊髓,有癱瘓風險,康復治療費用極其高昂,嚴明家難以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