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嚴明出事的同一天,岑情私底下找到了王太保,讓王太保帶人去警告嚴明,要是他亂說話,就弄死他一家人。
——這是宣兆幾天前從王太保嘴裡聽到的故事版本。
宣兆派人連夜聯系了嚴明家人,嚴明父親因為尿毒症去世多年,家裡只有一個務農的母親,這個女人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她不明白兒子為什麽會變壞,只打聽到這件事似乎和一個女同學有關。
一個農村婦女,沒文化、沒錢、沒門路,四處借錢給兒子治病已經耗費了她的全部心力,她甚至打算去賣血賣腎,走投無路之際,一批人找到了她,說“東家”可以幫她,把她帶到了海港市。
此刻酒吧三層的小包廂裡,岑情披頭散發,臉上掛著淚痕,肩上披著宣兆的外套,蜷縮在沙發角落裡抽噎。
“沒事了,”宣兆給她端來一杯溫水,“別害怕。”
岑情還沒從驚懼裡緩過來,她人生地不熟的,唯一認識的人只有宣兆,抽泣一陣後,她仰頭說:“你能不告訴我哥嗎?”
宣兆坐在茶幾邊緣:“那個女人說你害了她兒子,是不是真的?”
岑情目光閃爍,片刻後才囁嚅道:“是他自己跳下去的,關我什麽事,那天我根本就不在學校.”
“小情,你要如實告訴我怎麽回事,我才能幫你,”宣兆看著岑情,“相信我,你是柏言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他目光沉靜、聲音和緩,莫名讓岑情覺得安心,岑情握著玻璃杯:“他就是個沒見過市面的土包子,我覺得他人還挺好玩的,隨便逗逗他,他就當真了。”
岑情說的遮遮掩掩,但宣兆大抵能夠拚湊出事件的全貌。
沒見過世面的鄉村少年第一次來到大城市,因為憨厚淳樸、個性耿直而顯得和城裡人很是不同,班裡最漂亮可愛的女生主動向他示好,他起初有些慌張,但漸漸也暗生情愫。追岑情的有錢少爺大有人在,很快岑情就厭煩了嚴明,一根筋的嚴明鑽進了牛角尖,和岑情調笑的那些人都會抽煙,有紋身,出入酒吧網咖,他也開始做這些,甚至偷錢給岑情買首飾。
岑情從來不明確拒絕他,反正多一個追求者就證明她的魅力多一分。直到去年暑假,嚴明目睹岑情和高一的一個學弟在車棚接吻,他怒上心頭,質問岑情怎麽回事,岑情冷眼看著嚴明被學弟踹倒在地,雙手抱胸,高傲地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要是能從那兒跳下來,我就考慮考慮。”
她隨手一指教學樓,結果第二天嚴明就出了事。
“真的不關我事,是他自己蠢得要死,”岑情臉上絲毫看不出悔色,“他跳就跳了,竟然沒死成。我擔心他亂說,還花了不少錢讓人去警告他,浪費死了.”
宣兆沉靜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眸光漸冷。
“你千萬別告訴我哥!”岑情對宣兆說,“你和我哥的事情我也保密,行不行?”
宣兆勾起唇角:“放心,現在我們都有對方的小秘密了。”
岑情松了一口氣:“你人還挺好的。”
“你哥哥最近好像總和你媽媽吵架,要是你們家裡有什麽事情,你可以先告訴我,”宣兆像一個疼愛妹妹的兄長,“我轉告他,這樣他就不會對你發脾氣了。”
岑情忙不迭說好。
宣兆笑的溫和又包容。
——現在你和我也是一個陣營的了,妹妹。
岑情在包廂歇息,宣兆拄著拐緩步上了三樓,腳步停在了貴賓室門外,並沒有推門進去。
女人的啜泣聲從門縫傳來,龔叔安慰說你放心,我們東家已經把你兒子轉到了新陽最好的康復醫院,治療費用你不用操心,回去好好照顧他。
這個農村婦女一個勁兒說謝謝,又問說那個害了我兒的女同學會受到懲罰嗎?
門內的龔叔沉默了,門外的宣兆閉了閉眼,輕歎了一口氣。
從法律層面上看來,岑情沒有推嚴明下樓。說得更殘忍一點,把這件事鬧大了對嚴明母子二人一點好處也沒有,他們連醫藥費都湊不出來,拿什麽和萬千山岑靜香抗衡。
女人從沉默中得到了答案,聲嘶力竭地哭嚎起來。
龔叔默默推門離開,見到門邊的宣兆絲毫不意外,躬身問:“少爺,您要進去看看她嗎?”
“不了,叔,你全權處理就行。”宣兆搖手。
“她想當面和東家說謝謝,”龔叔說,“少爺,你救了他們一家,她一直說你是恩人,是大好人。”
宣兆自嘲地一笑,眼底浮出一絲可以稱得上的悲哀的情緒:“我?我算什麽好人。”
龔叔眉頭一皺:“少爺.”
“叔,我下去了,”宣兆說,“你安頓好她,明天送她回新陽。”
岑柏言從網上看見酒吧出事了,立即飛奔趕了過來,瞧見宣兆全須全尾的,這才松了一口氣。
“真沒事啊?”岑柏言把宣兆翻了個面兒,眼神就和X光探射機器似的,恨不能把宣兆每根頭髮絲都檢查個徹底,“沒傷著吧?聽說差點兒發生踩踏事件,你有沒有躲遠點兒?”
宣兆忍俊不禁:“我真的沒事,毫發無損。”
“那就好,我生怕你一頭扎進去救人,嚇死我了,操!”岑柏言抓起宣兆的手緊緊攥著。
“.傻乎乎的。”宣兆指尖點了點岑柏言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