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宣兆在一起的時候,宣兆輕輕劃破一下手指,哪怕只是滲出一滴小小的血珠,岑柏言都心疼不已,覺得這是什麽天大的事情。
太荒唐了岑柏言,你明明那麽愛他,你怎麽舍得讓他流這麽多血,你怎麽舍得.真的不要他?
仿佛有一雙手在身體裡撕扯著岑柏言的五髒六腑,他痛的幾乎就要沒辦法呼吸。
是你沒有保護好宣兆,你從來就沒有真的為他做過什麽,你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夾在困境中進退維艱。
是你不要他了,是你不再相信他了,是你把他趕走了。
是你讓他徹底孑然一身、無依無靠。
岑柏言啊岑柏言,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只知道逃避的懦夫!
“就讓我這輩子,生不得好生,死不得好死。”
宣兆說過的這句話猛然在耳邊響起,岑柏言仿佛遭遇了一記重錘,恍惚中身體晃動了一下。
而後,他忽然重重喘了兩口氣,如同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般,跪在了移動病床邊。岑柏言看著宣兆,眼底一片赤紅,兩隻手極其緩慢地抬起,想要碰一碰宣兆的臉,染血的手掌卻又在半空中停住。
岑柏言生怕碰了宣兆一下,把宣兆碰壞了怎麽辦,宣兆再也醒不過來了怎麽辦。
啪——
一滴血順著岑柏言的指尖砸在宣兆臉上,岑柏言就和被什麽炙熱的東西燙著了似的,立即顫抖著縮回手。
“不流血了,宣兆,我們不流血了,好不好,兆兆,好嗎.”
除了儀器運作時的“嘀”聲和隨車醫護人員的交談聲,沒有人給岑柏言絲毫回應。
岑柏言沉默著看了宣兆小半晌,然後他雙手合十,緊緊抵住額頭:“宣兆,求你,求求你.”
語調已經顫抖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細微的、壓抑的、絕望的抽噎被救護車的鳴笛聲攪得粉碎。
深夜,萬籟俱寂,醫院裡卻燈火通明。
宣諭和宣兆同時被推進了急救室,岑柏言全身濕透,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兩隻手臂血肉模糊,手掌無力地垂在身側。
龔叔匆忙趕來,看見岑柏言這副樣子,重重歎了一口氣。
“先生,我們幫您包扎。”護士小心地問,“您還能走路嗎?需要輪椅嗎?”
岑柏言用嘶啞的聲音問:“能在這裡包扎嗎?”
護士一臉為難:“先生,我們還是去診室吧.”
“那我等等,”岑柏言看著急救室亮起的紅燈,“等他出來了我再去。”
“去吧,他出來看到你這樣,不是更難受嗎。”龔叔說,“我在這裡候著,放心。”
岑柏言眨了眨眼,轉過頭看著龔叔,雙眼全是血絲。
龔叔心有不忍,對岑柏言說:“他不會有事的,別人不信他,你要信他。”
——可他總在騙我。
岑柏言垂下眼睫,他在心裡告訴自己,再相信宣兆一次,最後一次。
他相信宣兆會醒來,如果宣兆這次又騙了他.
岑柏言心尖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
——不會的,他會醒過來,為了宣諭,為了巧巧,也為了我。
急救室的燈亮了整整一夜。
宣諭比宣兆更早被推出來,宣兆留在療養院的那輛車有最好的安全性能,關鍵時刻彈出的安全氣囊最大限度地保護了她。相比起衝撞帶來的身體傷害,受驚過度對她來說才是問題。
宣諭清醒後極度後怕,沒有人告訴她出事的是宣兆,只和她說當天晚上沒有發生任何事,也沒人受傷。
她問龔叔小兆呢,小兆在哪裡,龔叔告訴她宣兆陪柏言去美國辦轉學手續了;宣諭又慌張地問問那巧巧呢,巧巧怎麽樣了,龔巧緊緊握著她的手,眼底泛著水光,輕聲說:“小諭阿姨,我在這裡,我好好的,一點事情都沒有。”
沒有人知道那天宣兆和岑靜香說了什麽,和宣兆的那通電話後,岑靜香幾乎是立刻便提出了撤訴,仿佛生怕遲疑一秒,就會被戳破什麽見不得光的秘密。
盛夏一點一點的靠近,陽光越來越熾熱,可宣兆卻沒有醒。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無菌病房裡,仿佛天氣變換、鬥轉星移都和他沒有一點關系。
岑柏言每天只能穿著防護服進去陪他三十分鍾,他很少和宣兆說話,只是坐在床邊看著宣兆,偶爾他會戳一戳宣兆臉頰邊那個小小疤痕,調侃說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麽還賴床。
更多時間,岑柏言只能隔著窗戶看宣兆,看著維持他生命體征的營養液緩慢地進入他的血管裡。透明的輸液管中,液體一滴一滴往下墜,這種時候岑柏言總是會感到無比慶幸,即使宣兆暫時還沒有醒來,但他還活著,還在呼吸,還需要營養。
岑柏言額頭抵著厚厚的玻璃,看著面容沉靜的宣兆,在心裡無聲地說:“只要你醒過來,你說什麽我都會相信你,我會永遠無條件地信任你、愛你,只要你醒來。”
一周後,龔叔給了岑柏言一個U盤,告訴他這是宣兆留給他的。
出事的那天下午,宣兆通過同城速遞將U盤送到了龔叔手裡,他告訴龔叔,巧巧馬上就會沒事的。同時,宣兆還囑咐了龔叔,萬一他或是宣諭出了什麽事,那麽就把這個小東西交給岑柏言,後面要怎麽做,由岑柏言自己決定。
岑柏言將U盤插入了筆記本電腦中,裡面空空蕩蕩,只有一段視頻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