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進行了九個小時,就在唐軟即將把嘴唇咬破的瞬間,手術室的提示燈終於熄滅。
主治醫生疲憊地走出房間大門。
沈夫人顧不得揩盡臉上余淚, 高跟鞋踩在腳底一瘸一拐走上前, 沈衝也面露幽色。
畢竟沈顧之前從三樓墜樓時已經是對二人的極致考驗了, 而且能從植物人狀態蘇醒過來,簡直是福大命大。
如今又一次因危在旦夕, 全然是更深級別的考驗。
唐軟也想走上前去詢問沈顧的病情, 兩條腿因繃得太緊太久,倏然放松後連一絲氣力都沒有, 若非沈慎言扶著他肩,人大概會暈厥過去。
沈慎言繼續輕聲寬慰, “站遠點聽一下情況就好了,不必走到前面去, 本來嫂子哥哥心急如焚難免會遷怒,你在這裡站了九個小時一口水都沒喝, 誠心誠意都已表達足夠了。”
唐軟原本空寂的心回魂兒似的,對小叔叔感謝說, “沒事兒,我去聽聽而已, 畢竟沈顧那時候護了我一下, 否則挨這刀的應該是我。”
沈慎言攔不住他, 在唐軟邁出第一步時眉頭深鎖。
什麽意思?
難道石麒這個蠢貨連該捅誰都弄不清楚嗎?弄巧成拙, 竟在軟軟這邊替沈顧搬回一成。
愚蠢。
沈慎言又想,幸虧唐軟沒受到一星半點的擦傷,否則石麒坐牢之後別想過一天舒坦日子。
他並不知道石麒完美地按照自己的提示,在沈顧與唐軟的關系中狠狠離間幾句,只因沈顧機緣巧合護了唐軟,又連命都不要,才叫石麒的詭計失效不少。
沈慎言雖說掌握了書中劇情,並隨時隨刻為自己所用,但一切皆有變數,不可能面面俱到。
沈顧的情況較為樂觀,因為對方的手工刀長度較短,捅進腹部也是避開了重要的髒器,加之沈顧平常很注重上半身的力量訓練,腹壁強壯險些刺破腸管,唯獨失血過度導致現在昏迷不醒,還需要進重症監護室觀察幾天。
沈夫人與丈夫紛紛松了一口氣,尤其是沈夫人,熱淚盈眶地回握主治醫生的手,連聲致謝,都顧不得此刻披頭散發。
唐軟聽到沈顧暫且沒事的信息也松了一口氣,原本最近跟沈顧鬧離婚已經神思不定很久,晚上睡不好吃得也不香,加之今天的狀況突如其來又驚險萬分,前腳聽見醫生的叮囑,頭立馬暈眩起來,眼前飄出無數旋轉的星子,仰頭栽倒過去,被沈慎言連忙抱進懷裡。
沈顧這一次死裡逃生並不容易,因他身上累加的沉屙困苦太多,一直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態。
沈夫人唯恐天城的醫療條件還是不夠完備,趁沈顧昏昏沉沉的狀態下,替他辦理轉院手續,轉送去了國外的知名醫院。
臨走前,她以沈顧不能正常履行離婚手續為由,向法院提交申請,由父親沈衝代為簽字。按照華國法律明文規定,一方沒有民事能力的情況下是不予離婚的,只因二人委托律師辦理離婚協議,相關事宜全部辦妥,只差這臨門一腳而已。
沈衝的秘書通知唐軟到民政局簽字的時候,唐軟也備受心裡的折磨,輾轉反側好幾日茶飯不思,再好的氣色也消磨殆盡,四肢百骸裡透出一股病氣。
因沈衝的身份特殊屬於全天城有目共睹的風雲人物,所以托了關系,專門準備了一間較為隱蔽的房間避人耳目。
兩人在離婚辦事處簽好字後,工作人員將蓋好鋼印的離婚證分別遞到二人手中。
今年的離婚證封皮已經由綠色換成紅色,火紅的皮面薄本分量極輕,托在唐軟的掌心竟重若泰山,鎮得他好一會兒緩不過氣來。
這正是他最想要的東西。
一把鑰匙,一把能解開枷鎖,奔赴自由的鑰匙。
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從此以後,他與沈顧橋歸橋,路歸路,若有可能,永生都不必再相見。
只是,一種複雜至極的情緒在暈染,使得他的雙眸中透出無盡綿延的淒涼。
他跟沈顧結婚的時候,沒有酒宴,沒有歡笑,有的只是一紙合約。
他簽了字,他結婚了,他勇敢地將自己一生的幸福寄托給了一個醒不來的男人。
現在他離婚了,還是孤零零的。
簽字,離婚。
完全也沒有一絲沈顧的身影。
這場婚姻仿佛永遠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參加,結束的時候也寥落得荒蕪,只有他一個人的歎息。
自由,其實並不完全覺得自己是自由,任何一個自由都來之不易,且鮮血淋漓,傷痕遍體。
沈衝原本打算簽完字便走,畢竟沈顧那邊更需要親人的照料,沈夫人對兒子的病情關心進入一種魔障般的執念,必須要求丈夫二十四小時陪伴在孩子身邊,以冥冥中鼓勵兒子盡快複蘇。
但看見唐軟面如蒼白地站在那裡,筆直的身軀一如初見,纖細得仿佛一根繃直的線,拽得太緊會斷,可不拽的時候會倒地不起。
他們夫妻對唐軟的喜歡一部分源自於兒子,更多是因為軟軟的孝順與乖巧。
即使離婚了,即使他們兩個小夫夫之間過得並不和睦,沈衝也沒有辦法完全否定唐軟對沈顧以及沈家做出的全部貢獻。
“謝謝你,軟軟,”沈衝衷心地朝唐軟傾訴,“謝謝你願意在今天來簽字,給你和小顧一個徹底的痛快,放過彼此等於擁有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