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襪都沒脫,垂著腿,一秒進入了夢鄉。
謝玄想替對方蓋好被子,換個舒服的姿勢,卻連聞九的胳膊都掙不脫,最終只能老實趴在青年胸口,當個盡職盡責的小火爐。
離開謝玄的日子,聞九總會做夢,夢裡都是些惡心的人和事,明知是假的,醒來卻依舊讓人身心俱疲,生出對活著的厭惡。
今夜他卻睡得很好。
沒有夢,僅是單純地休息,陽光暖融融地撒在身上時,聞九感到有什麽濕熱的、軟中帶硬的東西碰了碰他的下巴,不疼,隻癢癢的,引得他動了動睫毛,朝下一望,捉住隻正在認真啃自己的崽崽。
倦懶地,他尾音沙啞:“餓了?”
“餓了也不能吃我,牙還沒長齊,有牛奶嗎?我去給你順一壺。”人一清醒,嘴上就沒個正形,聞九絮絮叨叨地和懷裡的團子說話,也不管對方能不能回,忽聽謝玄紅著耳尖啊啊了兩聲,余光朝對方轉頭的方向一掃,立時瞧見兩個宮裝打扮的虛影。
拚命暗示的佛子松了口氣。
每日辰時,都會有宮女來給他潔面淨手送牛乳,若非胳膊太短、捶胸口又叫不醒聞九,他也不會用如此幼稚的方法。
清楚自己現在露面只會被當做夜襲皇子的刺客,聞九搬運貴重物品般,輕拿輕放,將謝玄舒服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躲至角落,掐訣隱去了身形。
“吱呀——”
殿門開合,負責伺候的宮女太監魚貫而入,全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唯有昨晚守夜的矮個姑娘,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似的,偷偷往塌上多瞄了兩眼:
五皇子今日竟沒有打坐。
不僅如此,對方胸口的胖頭蟒也皺了,一看就是睡著後被壓了一宿,如此接地氣的舉動,總算讓她覺得對方是個普通孩童。
於是,今日謝玄塌邊,又多了套新的衣服。
內裡住了個成熟的靈魂,且能勉強使出淨塵術,向來不喜與人親近的謝玄當然不會隨便讓誰替自己沐浴更衣,宮人們也知曉他的習慣,放好東西便退下。
頭一次見到會有人真正把幾個月的孩子放著不管,聞九等了一會兒才走出角落,好奇地問道:“你做了什麽?”
謝玄動了動嘴,雖沒有聲音,卻能勉強看出口型:
哭。
嬰孩的發聲器官不夠成熟,他說不出像樣的話,手腳也沒勁兒推人,只剩用哭鬧表達不滿這一種方法。
嘴巴還沒閉,他就知道聞九一定會笑。
果然,睡飽了的青年半蹲在床前,神采奕奕,眼尾彎彎地衝著他道:“原來佛子還會哭啊,給哥哥也哭一個好不好?”
多少年了,自己在謝玄面前不知掉過多少金豆豆,這人呢,除了在床上,總是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連眼眶都沒紅過。
轉頭避開面前亮晶晶的鳳眸,謝玄伸出自己藕節似的胳膊,轉移話題般,推了推一旁的牛乳。
這牛乳是用淺青的玉碗盛著,摔在地上也不會碎,配色又引得人食欲大增,謝玄完全可以靠靈氣維持生命,每日要上一碗,僅是想堵住旁人猜測。
如今聞九來了,正好可以替他不浪費地解決掉。
偏偏沉浸在養娃思維中的聞九徹底誤會了謝玄的想法,興致勃勃拿起杓子,他蹙眉打量:“沒有奶嘴,能行嗎?”
認認真真地吹了吹牛乳,又親自試過溫度,他語調溫柔:“啊……”
鬼使神差地,謝玄張開了嘴巴。
盡管覺得有些丟臉,可他喜歡看聞九笑。
見謝玄意料之外地配合,聞九也有些好奇這皇家牛乳是什麽味道,絲毫沒有和團子搶奶的心虛,一大一小你一口我一口,玉碗裡的液體很快便空了。
聞九倒沒覺得有什麽不適,純粹只是舌尖嘗個鮮的量,但謝玄卻不同了,沒一會兒,他的肩膀就明顯抖了抖。
“嗝。”
琢磨著給謝玄換衣服的聞九愣了。
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的佛子也愣了。
幼崽的皮膚實在太嬌嫩,一點紅色都藏不住,變戲法似的,短短幾秒間,聞九眼前就多了個從頭紅到腳的“番茄團子”。
他有點想笑,又怕真惹惱了謝玄,隻得做作地清了清喉嚨,按照曾經在電視劇裡看過的方法,抱起謝玄,輕輕在對方背上拍了拍。
未成想,這一拍,反而像打開了什麽奇怪的開關,讓小小的奶團子伏在他肩上,規律地,一下下抖個不停。
“噗。”
空曠的殿宇裡終是傳出了某惡鬼壓抑的狂笑。
當然,沒繃住笑帶來的後果也顯而易見:聞九不僅沒能幫幼崽版佛子換成衣服,甚至沒再得到一個正眼,只能看到一個黑漆漆的後腦杓。
——虧得法華寺那主持沒說讓謝玄從小剃發。
腦中暗暗閃過一個慶幸的念頭,聞九仗著某人此刻能活動的范圍有限,躲不開也逃不掉,不依不饒:“寶貝、崽崽……”
“別害羞嘛。”
“你說哥哥想辦法混個國師當怎麽樣?”
這下,小大人一樣閉目念經的奶團子總算有了反應,雖然沒出聲,眸子裡卻明晃晃地寫著驚訝。
“不然呢?眼睜睜看著你被萬佛寺那群老……高僧搶走?”明明比對方大了許多歲,聞九撒起嬌來卻十分自如。
鼻尖蹭了蹭崽崽軟軟的臉頰,他道:“謝玄,我不想再離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