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覺得有些癢, 紅衣少年輕輕踢了下小腿, 卻沒掙開。
緊接著, 兩人的房門被砰地推開:“聞九!”
半跪在少年身前的和尚倏地消失,連片衣角都沒留下,發絲藏住泛紅的耳尖,聞九起身,輕飄飄睨了聞瑞一眼:“嘖,竟自己先滾上來,就這麽想見我?”
萬萬沒想到幼時悶葫蘆一般的聞九會變得如此牙尖嘴利,聞瑞眼睛瞪得像銅鈴,半天沒憋出一句反駁的話。
要不是玄天劍宗的人非要見這個喪門星,他何至於上趕著給自己找氣受!
跟著聞瑞出門的劍宗弟子已然築基,雖感知到聞九周身的靈力十分微弱、幾乎和普通人差不多,可本能卻告訴他對方很難招惹。
於是他禮貌頷首:“聞公子對嗎?在下李奇,是玄天劍宗的弟子,可方便與我去見大師姐一面?”
“或許……”
沒等他把話說完,紅衣少年便懶懶抬眼,斬釘截鐵:“不方便。”
這是明擺著打算和他們交流,甚至還有些故意找茬的味道,聞瑞見對方衣著富貴,卻半點沒有修道習武的跡象,病懨懨的模樣,活像被抽掉精氣的妖物,思來想去,也只有離家出走後淪落風塵這一種可能。
生怕聞九的不敬連累自己,他搶先厲喝:“聞九!別仗著背後有人給你撐腰就囂張,這位可是玄天劍宗的道友,連皇室見了都要恭恭敬敬,你靠這張臉傍上的公子富商又算什麽?”
“還不快向李師兄道……誒呦!”
毫無預兆被一股威壓籠罩,聞瑞雙膝一軟,砰地一聲跪在了地上,這一跪跪得實誠極了,連硬木的地板都被砸出了細小的裂縫。
左肩似是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死死按住,聞瑞想起身,卻做不到,隻得忍痛驚疑不定地求助:“李師兄……”
沒察覺任何異樣的李奇也嚇了一跳。
青筋暴起,額頭冷汗密布,聞瑞此刻的疼痛與恐懼絕非演戲,但無論他怎麽靜心,都找不到房間裡的第四道氣息。
到底是大宗門出來的弟子,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想都沒想地,他抱劍衝聞九的方向深深鞠躬:“小輩無知,還請前輩見諒。”
“此一行,玄天劍宗對聞公子並無惡意,他日定將告知大師姐親自拜訪。”
這話說得漂亮。
既服了軟,又提了自己背後的門派,還隱晦示意聞名修真界的玄天劍宗大師姐杜薇也在青陽城,哪怕對面是妖修魔修,亦能爭得幾分商量轉圜的余地。
更何況謝玄不是。
可這一世,他隻想聽聞九的。
指尖虛虛搭在聞瑞左肩,卻仿佛承載著千鈞之力,謝玄想起聞九幼時吃過的苦、身上的疤,眉眼冷淡鋒銳,半點沒有佛門弟子的慈悲相。
“算了,讓他滾吧。”
對面聞瑞痛到扭曲的五官著實有些辣眼睛,聞九嫌棄地移開了目光:“省得髒了我睡覺的地方。”
撲通。
隨著聞九話音落下,牢牢籠罩住聞瑞的威壓驟然撤離,後者沒了支撐,當即綿軟地癱倒在地上。
盡管李奇不是很想再管這個看不清形勢的蠢貨,但眼下這情況,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把人拖走。
好好的地板被垃圾弄髒,聞九蹙了蹙眉,又走到窗戶前,欣賞了下聞瑞被李奇拖走的滑稽樣,才淺淺勾起了唇角。
謝玄則笑:“解氣了?”
“一點點吧。”豎起小拇指尖比劃了下,聞九轉頭:“玄天劍宗的人要見我?為什麽?”
無意提前擾了聞九的興致,謝玄隨口道:“左不過一群元嬰小輩。”
“你玩你的便好。”
*
聞家走丟的九少爺回來了。
這可是青陽城今天的大八卦。
聞瑞早晨被水澆的時候嚷得太響,氣勢洶洶上樓,出來時卻是叫人拖著走,一傳十十傳百,不僅巷子裡玩耍的幼童都聽說了此事,連聞瑞一直高高在上、引人豔羨的仙長濾鏡也跟著碎了滿地。
“爐鼎!瞧他那副病歪歪的樣,一定是和他那不知羞的娘一樣下賤,給人當了爐鼎!”
回家後才發現自己膝蓋傷得有多重,聞瑞仰躺在床上,腿包得像粽子,肩膀也抬不起來,唯余五官咬牙切齒的靈活。
還有玄天劍宗,翻臉比翻書更快,前一晚還客客氣氣,此刻竟連瓶藥都沒給他送。
“行了行了,小點聲,不是說那些仙長都很有本事,你再亂叫被人家聽見了怎麽辦?”難掩心疼地用帕子擦了擦聞瑞的臉,一個比同齡女子年輕許多的貌美婦人勸道。
她儀態端莊,嗓音柔和,吐出的話卻十分惡毒:“那個喪門星,本以為會直接死在外面,未成想又陰魂不散地找回來了。”
“可既然他攀上了高枝,你且先忍忍,沒主動來家裡鬧,他八成對老爺還存著些渴望,等娘吹吹枕邊風,定叫你爹給你討足夠的好處補償。”
聞瑞狐疑:“真的?”
貌美婦人,——也就是聞父的正房大太太笑:“當然了,什麽仙啊魔啊的事我不懂,但這庶子野種我可見得多。”
聽母親這麽一說,聞瑞心底頓時舒坦了許多:攀上了高枝又如何?還不是一個沒娘疼沒爹教的可憐蟲。
擔心環境中發生什麽意料不到的變故,謝玄的神識一直分散在青陽城各處,聞瑞母子的對話,自然沒逃過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