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側臉頰迅速變腫,牙齒咬破了腮幫,血跡順著唇角流出來。
“小七!”沈青琢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不要動手!”
“他傷了你!”蕭慎回身,難以置信地低吼道,“他害你半個多月都疼得睡不好覺,你竟然還護著他!”
沈青琢被吼得怔了怔,不由回憶起春蒐遇刺的那天,少年跪在他面前哭得那樣傷心,害怕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思及此,沈青琢軟下嗓音,輕聲解釋道:“他在詔獄中已經受了十八般刑罰,足以抵消他刺我的那一劍。”
蕭慎薄唇緊抿,眼底墨色翻湧,“那也不行!”
誰傷了先生,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你聽我說,小七。”沈青琢正色道,“在這樁刺殺案中,他連馬前卒都算不上,只是太子黨用來殺人的一把劍,用完了便可隨手丟棄。”
蕭慎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沒應聲。
“很久以前,先生與你說過,在這所皇宮中,很多人皆是生死不由己。”沈青琢握住少年尚顯單薄的肩,耐心地引導他,“我無辜挨了一劍,我心裡不惱火嗎?可我不會將怒氣發泄在這小小的刺客身上,因為我能找準真正的敵人。”
一番話下來,憤怒的少年逐漸找回離家出走的理智。
沈青琢松開手,“他願意為我效命,報答我的救命之恩,而我們正值用人之際,所以我就留下了他。道理就這麽簡單。”
許是“我們”兩個字,將遠近親疏界限劃分得很明確,少年僵硬的身體放松了一些,妥協道:“他留下可以,但必須通過我的考驗。”
沈青琢輕笑一聲,應道:“可以呀。我說了,你也是他的小主人。”
蕭慎又怒道:“我不小了!”
“好好好,你很大,超大。”沈青琢敷衍地點點頭,又去探查暗衛的情況。
兩人說話時,暗衛一直坐在地上,連唇角的血都沒擦。
沈青琢俯身遞出一隻手,“起來吧。”
暗衛愣愣地盯著他的手,剛準備搭上,一道殘影閃過,他被生猛的力道強行拽了起來。
“少裝可憐。”蕭慎沒好氣地松開手。
裝可憐是他在先生面前的特權,誰也不能搶走。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蕭慎便如同一隻忠誠看家護院的小狗狗,一有空便守在先生身側,以防那該死的刺客有什麽異心。
不過,暗衛將“暗”字詮釋到了極致。他始終隱在暗處,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只要沈青琢不叫他,他便不會出現在主子面前。
沈青琢覺得很省心,越來越滿意自己當時將暗衛留下來的決定。
與此同時,他也開始籌劃培養真正屬於自己的勢力。
對於他這個弱不禁風的“空降兵”,聖上面前的“大紅人”,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們明面上不敢對他表達不滿,背地裡估計不知罵了他幾回。
他並不在意,只要這些人不當著他的面罵他,也別傳進他耳朵裡來,他大可以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只要大家一起將差事辦好。
北鎮撫司的事務分為兩大部分,盛京以及各地方州府。由於沈青琢不能離開盛京,日常即是進行偵查、逮捕、審問活動,監察盛京百官中不軌、盜奸、機密大事,再向光熹帝秘密匯報。
因此,自打他入了北鎮撫司,光熹帝召見他的頻率越來越高,他和司禮監的幾位大太監的交道也越打越熟。
大雍設有司禮監,掌管批紅,通俗來說就是皇帝的大管家,用以製衡內閣百官。
蘇公公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底下有兩名秉筆太監,其中首席秉筆太監潘崇是他的乾兒子,同時也掌管著東廠。
此人看碟下菜,八面玲瓏,辦事極為圓滑周到,唯一的一個突破口便是好色。雖然是個太監,用來辦事兒的物件都沒了,但卻並不妨礙他好美色。
有傳聞說,正因為不能人道,潘公公折磨宮女太監的手段花樣層出不窮,進了他屋裡的人,幾乎沒有周全出來的。
沈青琢最厭惡這類以折磨人為樂的死變態,但在殿前見著了,還是客客氣氣地稱一句:“潘廠公。”
東廠與錦衣衛的關系向來微妙,權勢地位此消彼長,始終被光熹帝控制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如今雖是錦衣衛風頭略勝一籌,但潘崇背後還有個蘇公公,不容小覷。
潘崇一見著他,立即笑得雙眼不見縫兒,揚著聲調道:“哎呦,鎮撫大人又來覲見聖上啊。”
沈青琢微一頷首:“有個重要的案子要向聖上匯報。”
“北鎮撫司近來公務繁忙,可喜可賀啊。”潘崇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在對方冷臉前拱手笑道,“那咱家便不耽誤鎮撫大人了。”
沈青琢拱手回禮,轉身踏進禦前殿。
光熹帝正躺在龍榻上假寐,殿內熏著龍涎香,煙霧繚緲。
由於身體每況愈下,光熹帝近來開始遍尋道士高人,鑽研修仙煉丹之術,以求長生不老。殊不知,那些丹藥只會更快地將他送上黃泉之路。
沈青琢跪地請安:“皇上聖安。”
“平身。”光熹帝緩慢睜開日漸混濁的雙眼,“給事中彈劾主考官廉鍾,殿試徇私舞弊一案,可有進展?”
“回皇上的話,錦衣衛在廉大人家中並未發現大量金銀玉器。”沈青琢如實回稟道,“廉府一貧如洗,家中女眷皆身著素色棉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