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蕭慎重新趴下去,眼神卻一刻也離不開先生蒼白的臉。
但沈青琢沒再開口,他要蓄力,等待光熹帝的召見。
果不其然,約莫一刻鍾後,營帳外傳來通報聲:“沈公子,皇上傳召。”
沈青琢再度睜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他正準備起身,一隻胳膊伸出來攔住了他,“先生,你需要休息!”
“我去見一下你父皇,很快就回來。”沈青琢捉住少年結實勁瘦的小臂,“乖,你在這兒等我。”
蕭慎一動不動,漆黑的眼眸裡滿是倔強,還有一絲顯而易見的惱火。
沈青琢平靜地回望他,語氣嚴肅道:“還記得先生和你說過的故事麽?眼下正是收網的時候,不要誤先生的事。”
到這一步,蕭慎早就想明白了這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真正意義。他沉默地和先生對視片刻,到底還是松了力道。
沈青琢安撫地衝他笑了笑,起身走出營帳。
內宦通報後,禦營中傳來一聲疲倦的“進來。”
沈青琢掀開簾子走進去,欲跪下行禮:“臣拜見皇上——”
光熹帝躺靠於榻上,眼神落在他手臂扎的繃帶上,揮了揮手,“不必跪了。”
“謝皇上。”沈青琢站直了身子,等待光熹帝的下文。
“你將今日發生之事,如實地複述一遍。”光熹帝目光沉沉地盯著他,“不許有一絲一毫的遺漏。”
“是。”沈青琢應聲,開始回憶道,“今日晚宴時,臣不勝酒力,中途離席,路過錦衣衛的席座時,與薛大人攀談了幾句。”
光熹帝打斷道:“你與薛士杭有什麽交情?”
“三年前,四殿下和七殿下落水那一夜,正是薛大人趕來救急,因此有了點頭之交。”沈青琢語氣平緩,眼底一片坦蕩,“薛大人在宮裡當差,偶爾也能遇見幾次,臣以為,薛大人是值得結交之人。”
光熹帝微一頷首,算是認同了這個解釋。
“臣與薛大人邊走邊攀談,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此處。”沈青琢繼續道,“臣停下腳步,一經觀察發現,四周僅有一隊巡邏的錦衣衛,內心隱隱有些不安,便勸說薛大人應當多加錦衣衛巡防。不料就在這時,禦營附近突然出現了幾個黑衣刺客,薛大人當即拔刀與刺客纏鬥起來,臣幫不上忙,便衝進了禦營,試圖拖延刺客,爭取營救時間。”
說到最後,他看southwind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但臣手無縛雞之力,完全不是刺客的對手,只能以身替娘娘擋上一劍。”
光熹帝長歎了一口氣:“舞刀弄槍本就不是你的強項,你能以身護主,已是不易。”
沈青琢垂首:“微臣慚愧。”
光熹帝又沉默了片刻,“叫薛士杭進來。”
候在門外的薛士杭掀開門簾踏進來,跪地行禮:“皇上。”
“今日元妃遇刺,本是你錦衣衛失職,但朕念在你忠心救主的份上,暫不罰你,予你將功贖罪的機會。”光熹帝緩了一口氣,“沈青琢屢次救駕有功,特封為錦衣衛從四品北鎮撫使,負責徹查元妃遇刺一案。”
沈青琢跪下謝旨:“臣領旨,謝主隆恩。”
薛士杭:“謝皇上開恩。”
“朕給你們十日時間,將刺殺元妃的幕後主使找出來。”光熹帝的語氣陡然變冷,“十日後,提著賊人的腦袋來見朕!”
兩人再次領旨,一前一後走出營帳。
禦營門口的火把將四周照得極為明亮,薛士杭停下腳步,向沈青琢拱手:“今日之事,多謝沈公子——不,應當是多謝鎮撫大人。”
沈青琢拱手回禮:“該是我向薛大人致謝才對。今日若不是薛大人及時相救,此刻我恐怕已是刺客的劍下亡魂。”
“哪裡哪裡!這本就是我的職責,鎮撫大人不必言謝。”薛士杭擺了擺手,又道,“鎮撫大人,今夜這刺客該如何處置?”
錦衣衛指揮僉事是正四品,北鎮撫使僅僅是從四品,但二者卻不是上下級的關系。
錦衣衛下設南鎮撫司和北鎮撫司,北鎮撫司專理詔獄,負責審辦皇帝欽定的案件,可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犯人,不受三法司的管轄。這也意味著,北鎮撫司可以越過統領錦衣衛的正三品指揮使,直接向皇帝匯報工作。嚴格來講,北鎮撫司只需向皇帝負責,不受其他任何人或機關的製約。[1]
沈青琢淡淡回道:“今夜要辛苦薛大人和錦衣衛的兄弟們,請務必牢牢看守好刺客。”
“這是自然。”薛士杭點頭,“我會親自看守刺客,保證絕不會出任何岔子。”
“從現在開始,不要讓刺客合上眼皮。”沈青琢緩步向前走,清泠泠的嗓音飄散在風中,“明日一早,我親自將刺客押送回詔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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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妃遭遇刺殺,光熹帝痛失小皇子,自然沒有心情再繼續圍獵。翌日清晨,擺駕回宮,匆匆結束了此次春蒐之行。
沈青琢睡了一夜,精神稍有恢復,然而右臂的痛感卻愈發鮮明。他親手將刺客關進詔獄,交代北鎮撫司嚴加看管後,這才抽空去了一趟太醫院。
其實他心裡也有些後怕,萬一刺客的劍上塗了毒藥,那他現在估計已經毒發身亡了。
陸太醫檢查了他的傷口,重新處理包扎,給他開了幾副促進傷口愈合的藥方,再三叮囑他靜養半月不可操勞,包括這幾日飲食需要忌口,傷口千萬不能沾水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