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不吭聲,悄悄撇開了眼神。
“好吧,這次先原諒你。”沈青琢給了團子一個台階下,“殿下來找我,是有什麽事麽?”
蕭慎脫口而出道:“不是你說要教我讀書習字?”
沈青琢微一挑眉:“哦,所以殿下是來拜師求學?”
蕭慎的目光驚疑不定,忍不住質問道:“你要反悔嗎?”
“既然殿下是來拜師求學的,那便要按照我的規矩來。”沈青琢負手而立,“首先,你啊你的稱呼先生,很不禮貌。”
蕭慎明顯松了一口氣,從善如流地改口道:“先生。”
“嗯。”沈青琢應聲,“現在出去,敲門再進來。”
蕭慎遲疑地望著他,似乎是怕一出去就進不來了。
沈青琢下頜微抬,示意他別磨嘰。
蕭慎咬了咬後槽牙,迅速轉身跑到門外,小手大力扣響門框,“先生,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這動作分明就是小孩子賭氣,沈青琢暗自發笑,卻端著嗓音回道:“進來吧。”
他將手中的話本遞給團子,“看得懂嗎?”
蕭慎皺起眉頭:“你明明知道——”
沈青琢:“嗯?”
話說到一半哽住,蕭慎低聲回道:“先生,我不識字。”
“我送你的藥,你都用了嗎?”沈青琢不接話,忽然拐到另一個問題上。
蕭慎愣了愣,下意識回道:“用了。”
“啊,那看來殿下並不是目不識丁啊。”沈青琢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的眼睛,“殿下,你要同先生說實話,先生才知道要從何教起。”
蕭慎面色一僵,垂下鴉羽般漆黑濃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沈青琢耐心地等待他開口。
“最開始,母妃偶爾有清醒的時候,會教我認一些簡單的字。”片刻後,蕭慎總算開了金口,“後來,皇兄他們進學,我就找機會趴在牆上,或者躲在窗外,偷聽一些……”
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
有一次他趴在牆上偷聽講學,不幸被四皇兄發現了,便暗中叫小太監放狗,嚇得他差點從牆頭摔下來。那天他被惡狗四處追著咬,跑到後來脫力了,小腿被狠狠咬了一口,幸虧最後關頭拚命爬上了樹,才避免了腿被咬斷的下場。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偷聽講學,只能自己一遍又一遍翻著無意中撿來的《千字文》,翻到書破破爛爛,好些字都看不清了。
沈青琢心下了然。
按照大雍舊例,皇子們七歲入文華殿進學,皇帝廣召四方名儒,親選有才能的各部官員,或是翰林院學士來為皇子們講學,又選才俊之士入充伴讀,給皇子們傳道授業解惑。
而身在冷宮中的蕭慎,沒有皇帝的旨意便遲遲不能進學,甚至連偷學的機會也被殘忍地剝奪了。
“沒事,以後咱們都不用偷聽了。”沈青琢抬起手,撫了撫團子的頭頂,“從今往後,先生將窮盡畢生所學,全部教授與你,可好?”
蕭慎怔住了,一瞬不瞬地望著眼前的青年。
他微微俯下身,撫在頭頂的掌心很溫暖,平靜的神情中再次透出一股莫名的悲憫。
這一刻,年幼的暴君鼻頭一酸,克制不住眼眶泛起濕潤的紅。
“真的嗎?”倔強的雙唇微顫,他仰著蒼白消瘦的臉,語氣仍是懷疑和不確定的,“我可以相信……先生嗎?”
“當然。”沈青琢淡淡一笑,“我可是你的先生啊。”
***
小書齋外。
沈青琢躺靠在香枝木描金搖椅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繼續看話本,時不時從盤子裡挑一塊小巧精致的糕點,吃噎住了,還有小德子及時送上熱茶,真是好不愜意。
而書齋內,蕭慎正站在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案桌前,手持毛筆,不斷重複抄寫《千字文》第一頁。
“先生。”一個時辰後,他忍不住出聲詢問道,“第一頁我要抄到何時?”
“我看看你抄得怎麽樣了。”沈青琢放下話本,拍了拍手上沾的糕點碎屑,起身踱回書齋內。
蕭慎扭過頭,眼巴巴地望向他:“第一頁的字,我已經都認識了。”
沈青琢掃了一眼,輕聲笑道:“撒把米到紙上,小雞啄出來的字都比你寫的像樣。”
蕭慎:“……”
他臉色漲紅,小聲辯解道:“我……我能寫字的機會很少。”
他剛開始學寫字,是用樹枝就著地上的灰塵照貓畫虎,這樣上好的筆墨紙硯,從前他連摸的機會都沒有。而像前幾日下的那場大雪,對他來說則是天然的紙,雪停了,他就可以蹲在雪地裡寫很久很久。
只是樹枝和毛筆的用法是不一樣的,他抓著這隻毛筆,總覺得自己的手有些不太聽使喚。
“所以呢?”沈青琢瞥他一眼,“現在有大好的機會讓你寫字,你還不珍惜機會?”
蕭慎點頭:“我會好好練。”
沈青琢走近案桌,自團子身後覆住他瘦小的身軀,握住那隻紅腫的小手,“來,先生先教你,正確的握筆姿勢。”
作者有話要說:
沈 * 毒舌 * 先生 * 青琢正式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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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索取應得的回報
身後溫暖的熱源挨近,鼻尖又嗅到熟悉的馥鬱梅香,清瘦的脊背刷地一下挺得筆直,蕭慎渾身上下都繃緊了,不自覺進入戒備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