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站在內室中央,倔強的眼神中透出一絲茫然,一時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
“啪”的一聲,戒尺再次打在案桌上,“認不認錯?”
沈青琢手握戒尺,用眼神明示團子:你不叫兩聲意思一下?
這時蕭慎終於反應過來,小小的眉頭緊緊蹙起,半晌後,才勉強出聲反駁道:“我沒錯!”
“沒錯?”沈青琢嗓音發狠,“今日,我非打得你認錯不可!”
又是“啪啪”兩聲脆響,他開始得寸進尺,輕聲要求道:“要不,你再哭兩聲聽聽?”
尋常人家的小孩兒被戒尺打了,指定是要哇哇大哭的。
說起來,團子哭唧唧的模樣倒是挺可愛的。
蕭慎微微睜大了雙眼,一臉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的表情。
沈青琢略含可惜地攤了攤手,估摸著戲做得差不多了,放下戒尺,從衣袖中抽出一方素手帕。
他走到團子面前,俯身想要擦掉小臉蛋上沾染的泥灰。
蕭慎下意識偏開臉,往後退了一步。
“躲什麽?”沈青琢不高興地蹙眉,伸手捏住小小的下頜,將團子帶了回來,“帕子乾淨的,給你擦擦臉。”
蕭慎被迫仰起臉,這次沒有再躲開,烏沉沉的眼底,一抹眸光微微閃了閃。
他的手指冰涼,但神情卻很認真,仿佛不是在替自己擦臉,而是在修複什麽名貴的字畫或是瓷器。
“好了。”半晌後,沈青琢松開手,直起腰身,“剛才欺負你的小太監,我幫你欺負回去了,所以你該說什麽?”
蕭慎垂下眼睫,低聲回道:“謝謝。”
“嗯。”沈青琢點頭表示認可,隨手將髒了的帕子扔到案桌上,“今日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想了想,他又覺得不放心,提高了嗓音喚道:“小德子!”
守門的小德子立即推門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將七殿下送回冷宮。”沈青琢淡淡道,“務必安全地送到。”
小德子:“是,公子。”
房門再次闔上,沈青琢緩步走回案桌前,指尖輕叩桌面,陷入沉思中。
昨夜他思前想後,既然系統說了,他很難打敗長大後的暴君,那麽,就只能另辟蹊徑了。
除了天生的反社會人格,沒有誰生下來就是反派。原書中的蕭慎之所以會成為一代暴君,絕大部分理由都來自於他有一個不幸的童年。
自幼在吃人的皇宮中備受欺凌和折辱,身邊人言傳身教,他學會的是弱肉強食、心狠手辣。又因從未接受過正統教育,以至於他心中毫無對生命的敬畏和憐憫之情,終其一生都在追求將所有人踩在腳底下,肆意屠殺凌虐的快.感。
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如今他既然有緣穿成了蕭慎的老師,便有機會從根本上來矯正。
十二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像一顆隨風野蠻生長的小樹,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這株長歪了的小樹苗扶正過來。
***
冬夜,萬籟俱寂,冷宮裡尤為死寂。
蕭慎躺在床上,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隻覺身上蓋著的被子冷硬似鐵,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只不過是睡了一夜正常的被窩,冷宮裡的床榻,竟然變得如此令人難以忍受。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攤煎餅,又餓又難受,直到耳畔傳來一聲似哭非哭的尖叫。
蕭慎一個激靈,立刻從床上爬下來,踉踉蹌蹌地往正殿跑去。
一片漆黑的正殿,他的母妃又在深夜瘋瘋癲癲地哭喊,嘴裡反覆念叨的無非還是那一句:“蕭郎你為何負我……”
最近兩年,母妃大多數時候都是渾渾噩噩地睡著,發瘋的次數已經減少了很多,今夜不知又受了什麽刺激,故態複萌。
蕭慎遠遠地站在殿門口,見她只是哭訴,並沒有生命危險,不由松了一口氣,打算回去繼續睡覺。
哪知趙貴妃透過門外的一點月色,又將兒子認錯,猛地一下子撲了上來。
“母妃,是我!”蕭慎被她撲倒在地,纖細的脖子被掐住,只能艱難地蹬著腿,“是我……母妃,我不是父皇!”
“你騙了我,你騙了我……你殺了我阿爹阿娘,殺了我哥哥弟弟,蕭郎!蕭郎你好狠的心,你騙得我好苦啊!”趙貴妃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瘋了似的死死掐住兒子,“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母、母妃……”蕭慎整張臉都漲成了紫紅色,亂蹬的小腿已經崩到極致,瘦弱的身軀完全無法掙脫發瘋的母妃。
大腦一片空白,呼吸幾近凝滯,就在這一刻,蕭慎突然松開手,放棄了掙扎。
他的出生本就是錯誤,與其這樣苟延殘喘地活著,倒不如……倒不如就這樣被掐死,就把他這一條賤命,還給母妃吧……
下一瞬,一道清瘦的人影閃過,“哐當”一聲響,死命掐著他的母妃被人一把掀了下去。
與此同時,沈青琢也因為這一掀用的力氣太大,自己往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瘋女人!”沈公子喘著粗氣,毫無斯文地罵道。
書中對蕭慎幼年時期遭受的虐待並未詳細描繪,書上隻簡單帶過的幾行字,如今親眼目睹了,沈青琢才知道,他母妃發起瘋來,是真真切切要掐死自己的兒子,一點兒不帶虛的。
他歇了兩口氣,撐起身子站起來,抬手拍了拍羔裘上粘的灰,仍感到一陣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