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今晚他沒來冷宮,那團子豈不是要被他親媽給活活掐死?
“咳、咳咳……”蕭慎頭暈目眩地躺在地上,臉上的赤紅尚未褪去,單手捂著脖子直咳嗽,像是破風箱裡露出來的風,上氣不接下氣。
沈青琢先謹慎地回頭檢查,發現趙貴妃已經暈了過去,這才將心徹底放了下去。
原主這副身子委實太弱了些,若是瘋貴妃再起來跟他拚命,他還未必有把握能贏。
總不能直接下狠手,把人給弄死吧?
沈青琢走到團子面前,等他緩過氣來,俯身伸出一隻手,“還好吧?我拉你起來。”
月色如銀,自身後傾瀉而入,將滿頭青絲暈出朦朧又溫暖的光。
蕭慎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恍惚中抬眸,仿佛瞧見天上皎月下了凡。
他曾無數次在心裡問過,這世上真有神仙嗎?如果有,為何不來救他?
他等了一年又一年,才終於明白,這世上沒有神能救他。
“咳……”蕭慎吃力地撐起上半身,好似被迷了心竅一般,緩緩將自己的手放進那溫涼的掌心。
沈青琢握緊那隻小手,略一思索,乾脆將團子打橫抱了起來,轉身往偏殿的方向走。
再次來了個公主抱,他又切身體會到團子有多麽輕飄飄,一小團可憐兮兮地窩在他懷裡,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差點被親媽掐死,估計整個人都嚇傻了。
走至床榻前,沈青琢動作小心地將團子放回床上,掐腰站在榻邊,累得呼吸聲都重了些。
“母妃她……”蕭慎坐在床上,用極低的嗓音喃喃說了一句什麽。
沈青琢沒聽清,以為團子在擔心他的母妃,輕歎了一口氣:“知道了,我這就將你母妃搬回床上去。”
團子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這大冬天的,在地上躺一夜,明早起來估計人就沒了。
於是,沈公子回到正殿,任勞任怨地將趙貴妃搬移至床榻上,又借著朦朧的月色,暗中打量昏睡中的女人。
冷宮中數十年難捱的日子,已經將她徹底摧毀了,乾枯毛燥的長頭披散,遮住了大半張臉,無論如何也瞧不出當年的傾城風華。
關於趙大將軍謀反一案,原書中並沒有詳細描寫這一段過去,但趙貴妃一夜之間父兄遇害,滿門抄斬,自己也被打入冷宮,腹中尚有未出生的孩子,這換到誰身上,不瘋呢?
不過,瘋到六親不認,要殺自己的親兒子,這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青琢長歎了一口氣,替她蓋好被子,確認呼吸尚存,這才轉身離開。
再次回到偏殿,蕭慎依舊坐在床上發呆,桌上倒是點燃了半截蠟燭,顫顫巍巍的火苗在寒風中搖曳。
沈青琢走過去,將撿回來的手爐塞進他懷裡,又解下身上的羔裘,裹住瘦小的身軀。
“我不要。”蕭慎倏然回過神來,別扭地掙扎了一下。
“倘若你還想讀書習字,便想辦法盡快好起來。”沈青琢語氣冷淡地警告道,動作強硬,不容拒絕。
聞言,蕭慎猛地抬起小臉,詫異又不可置信道:“你願意教我讀書了?”
“不教你讀書習字,怎麽做你的先生?”沈青琢輕笑一聲,“但醜話說在前頭,想要學真本事,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蕭慎重新垂下腦袋,心道果然沒那麽簡單,這人一定還是會想辦法折磨自己。
但是,若真能以此換來讀書習字的機會,那他願意被罰,反正他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怎麽,怕了?”沈青琢往後小退兩步,語氣不冷不淡,“怕我,還是怕吃苦?”
“我——”蕭慎想說什麽,又將話吞了回去,最後隻問了一句,“為什麽?”
忽明忽暗的燈火下,小狼崽子正死死盯著他,漆黑的雙眸裡燃著兩簇明亮的火光。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沈青琢卻一下子就聽懂了,淡淡笑道:“我若是說,昨夜我做了一場噩夢,夢見多年後的某一天,我被你千刀萬剮了,你信還是不信?”
蕭慎瞬間瞳孔驟縮,腰身弓起,放在床板上的拳頭不自覺捏了起來。
是一個隨時準備進攻的姿態。
“三千刀啊,一刀一刀慢慢地割,疼死了。”沈青琢像是沒發覺他的異常,嗓音輕柔,語氣似真似假,“所以呢,為了將來少疼一些,先生決定現在對你好一點。”
蕭慎面露狐疑之色,顯然還是不信他的鬼話。
沈青琢也不指望他輕易改觀,從寬袖中摸出好幾個瓶瓶罐罐,放到桌子上,“這些是從太醫院拿的藥,用法和用量我都寫了下來,貼在瓶身上。”
身體被溫暖的羔裘包裹著,蕭慎感覺自己像是埋在了一朵柔軟蓬松的雲裡,鼻尖又嗅到了一股馥鬱寒梅的香氣。
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戒備和困惑,眼神卻不由自主跟著那隻修長好看的手移動。
“別這麽看著我。”沈青琢隨手挑了挑燭芯,輕笑道,“就當先生良心未泯,日行一善?”
蕭慎不自覺吸了吸小鼻子,依舊保持沉默。
“咳咳……”沈青琢側過臉,拳頭抵著上唇咳嗽兩聲,“行了,今夜夠折騰了,殿下吃了藥就早點睡吧,快些養好身體。”
說罷,他便轉身打算回霽月閣。
這天寒地凍的,羔裘也脫給了團子,他冷得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