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一怔,喃喃自語道:“九五至尊……之位?”
“不然呢?”沈青琢微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小徒弟,“難道你就甘心,過幾年出宮做個閑散王爺,一輩子受製於你登基的兄弟?”
自古以來,為了那權力的巔峰,弑父殺兄殺妻殺子,尊貴的龍椅之下,流著擦不乾淨的肮髒鮮血。
但生於皇家,自一出生起,便注定了生死不由己。你不爭權,亦會被卷入權力的漩渦,奪嫡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戰爭,歷朝歷代,安然活至百年的皇子王爺們,屈指可數。
蕭慎垂下烏黑濃密的眼睫,掩住眼底湧上的神色,輕聲回道:“先生,想要我登上龍椅麽?”
“先生會親手送你坐上龍椅。”沈青琢放下巾帕,語氣平靜道,“你只需要好好學會,如何做一位明君。”
等到了那一日,他便可以功成身退。
“好。”蕭慎鄭重地應聲,“倘若這便是先生心中所願。”
倘若他做皇帝是先生心中所願,那麽他就會不擇手段,想盡一切辦法登上皇位。
“今日先到這裡,先生要去北鎮撫司辦差。”沈青琢起身,叮囑道,“功課不可落下,先生隨時會檢查。”
蕭慎信誓旦旦地保證:“我不會落下功課的,先生盡管抽查。”
沈青琢讚許地摸了摸他的頭,“乖徒弟。”
蕭慎站在殿門口,待那道熟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中,這才轉過身,唇畔的笑意同時收斂乾淨。
少年的五官日漸鋒銳,輪廓日愈清晰,含笑賣乖時仍顯出幾分幼態,可一旦面無表情,便透出了與生俱來的高貴凜然。
“你,過來。”他隨手指了一個小太監。
“殿下。”小太監連忙彎著腰跟在他身後,“殿下有何吩咐?”
蕭慎坐回椅子上,漫不經心道:“你去給我找幾本書來。”
小太監:“敢問殿下想要哪些書?”
“描寫男歡女愛之事的典籍。”蕭慎喝了一口茶,面不改色道,“最好是那種帶畫的冊子,形象生動一點。”
小太監脫口而出道:“春宮圖?”
蕭慎眯了眯鳳眸,“把你能搜集到的,都給我找過來。”
小太監本以為自己做錯事惹了殿下不高興,卻不想殿下召見他是為了此等風月之事,不由松了一口氣,回道:“殿下有所不知,這類冊子在宮中是被列為禁書的。”
蕭慎嗤笑一聲:“既要我開支散葉繁衍子孫,又將春宮圖冊列為禁書,虛偽至極。”
難道那些冊子,竟比光天化日之下強扒他衣裳的婢女更傷風敗俗?
小太監唯唯諾諾,不敢大聲回話。
“管它是什麽禁書不禁書,本殿下限你一日之內找來。”蕭慎抬眼,語氣冰冷,“否則——”
剩下的半句不必言明,小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回道:“是,殿下……”
***
一連數日,沈青琢忙得腳不沾地。
禮部尚書廉鍾科考徇私舞弊一案,牽涉甚廣,他越往下查,便揪出了越多藏在暗處的齷齪。
科舉制度是大雍王朝選拔人才的重要途徑之一,相對世襲製、薦舉製以及拿錢買官的捐納製來說,較為公平公正。
同時,科舉也使得社會階級得以流動,所謂“寒門出貴子”,說的便是寒門學子通過科考入朝為官,有機會進入參政治國的行列。
而對於大雍的統治者來說,科考選拔上來的士子新貴,亦是平衡遏製世族勳貴的重要力量。
但數代清寒奠根基,即便是通過科舉考試的寒門學子,一旦進入朝中,最多兩至三代便會形成新的盤根錯節的世家勢力,朝廷需要通過科舉不斷吸納新鮮的血液。
因此,今年殿試弄虛作假一案,光熹帝大為惱火,下旨令北鎮撫司嚴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員皆被錦衣衛抓進了詔獄,嚴刑審問拷打,誓要把膽敢將黑手伸到科考中的官員一網打盡。
連續熬了三個大夜後,沈青琢終於受不住了,將接下來的審問交給魏昌平,先行回霽月閣休息。
他初來這個世界時,原主的身子弱得不像話,經過這幾年的調養,雖然不至於動輒感染風寒臥床不起,但還是抵不過尋常人的硬朗。
他隱隱察覺似乎有哪裡不對,但太醫三番兩次檢查,還是隻得出了身嬌體弱的結論,他便暫時放下不管。
夏夜的晚風拂過,帶來幾絲清涼。
沈青琢走在宮道上,迎面來了個小太監,二話不說,雙手捧著一封信遞到他面前。
他接過信件,打開後掃了兩眼,心下了然。
這段時間,他忙於公務的同時,也在耐心地等待太子殿下考慮清楚。
這封信來得比他想象中還要快一些。
小太監匆匆離開了,沈青琢將信紙一點一點撕碎,而後揣進袖中,調轉腳步往另一頭去了。
“主子。”黑暗中響起一道低冷的聲音,一身全黑的暗衛,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沈青琢冷淡的嗓音飄散在夜風中,“我要去見一個人,你遠遠跟著即可。”
暗衛:“是,主人。”
不多時,沈青琢便來到了太子殿下指定的地點。
荒廢的園子裡,蕭逸宸正站在池塘前等他。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他遙遙笑道,“太子殿下選的這個地方,妙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