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板一眼地回道:“屬下一定如實轉達。”
沈青琢偏頭,示意小德子給他拿些賞賜,自己抱著文房四寶,緩步踱回殿內。
不多時,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闖了進來,“先生!”
沈青琢掀起眼睫:“怎麽了?”
蕭慎小口喘著氣,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硯台上,語氣裡有藏著掩飾不住的雀躍,“那首詩我弄懂了。”
今日一早,先生要他自己獨立背誦理解一首全新的詩詞,他做到了。
“我還以為什麽事呢,嚇我一跳。”沈青琢失笑,“你來得正好,裴少傅差人送來了上好的文房四寶。”
聽聞“裴少傅”三個字,蕭慎眉眼間的激動霎時便消失了。
“愣著做什麽?”沈青琢向小徒弟招了招手,“過來瞧瞧。”
蕭慎目光遲疑地走過去,只見先生的手擱在宣紙上,比細膩的白紙還要更潔白瑩潤幾分。
“這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喜歡的一份賀禮。”沈青琢笑道,“等你的字再好看些,先生便借花獻佛,將這套文房四寶轉贈於你。”
蕭慎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的手指,嘴裡回道:“我不要。”
“你這小笨蛋,不知道這套文房四寶多貴重。”沈青琢隻當他不識貨,輕輕拍了一下圓鼓鼓的後腦杓,“算了,先去檢查你的功課。”
他轉身往外走,蕭慎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一張小臉苦巴巴地皺了起來。
***
是夜,蕭慎躺在冷宮的床榻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起白日裡先生說的話,以及先生看那套文房四寶的眼神。
今日是先生的生辰,霽月閣到處擺滿了賀禮。他本來也想送先生一份生辰禮,可思前想後,自己竟然無禮可送。
他一無所有,兩手空空。
愈想愈難受,他抬手擁過先生送他的羔裘,將臉埋進柔軟的羊毛中,嗅到了日漸寡淡的馥鬱梅香。
梅香……等等!
蕭慎猛地從床榻上彈了起來,抓過棉衣,一邊往身上套,一邊快步往門外走。
他記得錦華宮附近有一片梅林,曾聽宮人們說是因為淑妃喜愛梅花,所以父皇便命人種了一大片梅林。
趁著月色,他小心避開宮裡巡邏的禁軍,一路往錦華宮的方向摸去。
時值寒冬臘月,滿樹紅梅卻如烈焰般綻放。
蕭慎站在梅樹下,仰臉望著枝頭嬌豔的梅花,眼前便浮現出了那張盈盈含笑的面容。
他不假思索地攀上一棵梅樹,伸手折了幾支長勢最好的梅花,而後利落地跳下去。
然而,就在他準備原路返回時,身後傳來一道醉醺醺的喝斥聲:“大膽!哪個偷花小賊,竟敢偷到本殿下的宮裡來?”
蕭慎腳步一僵,瘦削的脊背倏地弓起,渾身上下都進入了攻擊狀態。
“呦,這不是七弟嗎?”蕭邵元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大半夜的不在冷宮裡睡覺,跑來我宮裡偷花?”
“我沒有偷花。”蕭慎轉過身,語氣生硬地回道,“我只是折了兩支花。”
“有區別嗎?”蕭邵元問自己身旁伺候的太監,“你說,他是不是偷花賊?”
“是是是!四殿下說得是!”小太監哪兒敢說不是。
“七弟,你這偷雞摸狗的壞習慣跟誰學的啊?”蕭邵元來了興趣,“還有,父皇不是不準你在宮裡亂跑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蕭慎咬了咬後槽牙,低聲回道:“我這就回去。”
“等等!”樂子送上門來,蕭邵元豈會輕易放走,“我讓你走了嗎?”
握住梅枝的手指一點點收緊,蕭慎眼睜睜地看著他走近。
蕭邵元停下腳步,大手“啪啪”地打著弟弟的臉,教訓道:“你看看你,一副畏畏縮縮見不得光的樣子,有哪一點像我們蕭家人?”
蕭慎眼眸低垂,一聲不吭。
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等蕭邵元玩夠了,自然就會放他走。
“對了,聽說父皇把那個沈青琢賜給你做侍講了?”蕭邵元繼續拍弟弟的臉,“怎麽樣?他可是太子的入幕之賓,沒少折磨你吧?”
蕭慎瞳孔驟縮,咬緊了牙關。
“啊呸!”蕭邵元啐了一口,“本殿下就瞧不上他,整日一副高嶺之花不可侵犯的模樣,說到底不就是爬上了太子的床,上不得台面的男寵——嗷!”
狠狠一腳正中襠下,蕭邵元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哀嚎。
蕭慎盯著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厭惡,“閉嘴!”
“蕭慎!你瘋了!”蕭邵元緩過最初那一陣鑽心的疼痛,瘋了似的撲向他,“我弄死你這個小畜生!”
蕭慎拔腿就跑,蕭邵元追在後面破口大罵,隨行的小太監也慌慌忙忙地跟上去。
黑黢黢的宮道中,蕭慎仗著自己身材瘦小,四處亂鑽,很快便將人引到冷宮附近廢棄的一座園子裡。
園子裡有一個池塘,此處極為偏僻,人跡罕至,等過幾日有人發現池塘裡多了兩具屍體,又關他什麽事呢?
蕭慎眸光陰沉地停在池塘前,轉身面向氣喘籲籲追來的蕭邵元。
他忍這個蠢貨已久,既然今夜忍無可忍了,那便提前動手除掉吧。
“小、小畜生!”蕭邵元許久沒有這樣劇烈地跑動,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彎腰扶著膝蓋大罵道,“今日、今日我非打得你哭爹喊娘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