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琢推開內殿門,卻見案桌上點著一盞燈,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正趴在搖曳的燭火下。
自從他捏住太監王貴的把柄,並利用王貴反向東宮傳遞對他們有利的消息,小徒弟出入霽月閣就方便多了。
“先生……”趴在桌上的蕭慎,忽然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麽。
“吵醒你了?”沈青琢回過神來,抬腳踏進內室,“怎麽不回去睡?”
“嗯?”這一聲後,蕭慎才真正清醒過來,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先生,你回來了!”
沈青琢走到桌前,隨手斟了一盞茶,“又在等我啊。”
蕭慎望著他:“先生不回來,我睡不著。”
“有個好消息。”沈青琢笑著彈了一下小徒弟的額頭,“過段時日,你就能從冷宮裡搬出去了。”
“為什麽?”蕭慎眉頭一皺,臉上竟顯出一絲不情不願的神色。
“這幾年,我一直讓你韜光養晦,杜門不出。”沈青琢淺酌一口熱茶,意味深長地笑道,“可眼下,卻該是出門攪亂池水的時候了。”
“我聽先生的。”蕭慎輕聲回道,灼灼的目光自始至終黏在那張清絕昳麗的臉上。
他好喜歡先生露出這樣的表情,高高在上的,暗含挑釁的,仿佛在等待好戲開場,又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不安分的舌尖重重舔過上顎,蕭慎將眼底深處的情緒盡數收攏,撲過去一把抱住先生纖韌的腰,“那,今晚我可以跟先生一起睡嗎?”
沈青琢被他撞得往後退了一步,手中的熱茶灑出了一點,不由啼笑皆非道:“你都多大了,還要跟先生一起睡?”
“我不管。”蕭慎將臉埋進先生的頸窩,撒嬌般來回輕蹭,鼻尖深深嗅著熟悉的馥鬱冷香,“去年冬天,我還給先生暖被窩呢,為何今年就不行了?”
沈青琢:“胡說,分明是你貪圖先生的被窩暖和,賴著不肯走。”
“嗷!”小狼崽子開始耍賴,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先生給我暖被窩也行。”
“小七,你膽子不小啊。”沈青琢推了推蹭得自己發癢的腦袋,“行啊,來對弈一局。贏了,先生就讓你留下暖被窩。”
聞言,蕭慎立即將臉從溫熱的頸窩裡拔了出來,“說話算話?”
沈青琢頷首:“說話算話。”
看來,今晚有必要讓他的小徒弟,接受一下來自先生的毒打。
作者有話要說:
小狼崽能有什麽壞心思呢,他只是想給先生暖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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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最最最喜歡先生了
師徒二人達成共識,蕭慎當即擺出棋盤。
先生執白子,徒弟執黑子,兩人相對而坐,於燈火下執棋對弈。
沈青琢琴棋書畫均有涉獵,其中彈琴和繪畫不過略知皮毛,而對弈棋不敢說登堂入室,倒也稱得上頗有造詣。
圍棋規則看似簡單,卻擁有廣闊的落子空間,以致小小一盤棋局,變幻莫測,錯綜複雜。
因而,對弈考驗的不僅是記憶力、判斷力、專注力,更需要執子之人縱覽全局,充分發揮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思想。
“三尺之局兮為戰鬥場,陳聚士卒兮兩敵相當,拙者無功兮弱者先亡。”[6]
棋局如戰場,沈青琢將下圍棋當作用兵作戰,於對弈中融入兵法的進退與攻防,教小徒弟如何在棋盤上廝殺。
而蕭慎在圍棋上也展現了驚人的天賦,舉一反三,融會貫通,相信假以時日,要贏他的先生也並非難事。
只是,目前來說,顯然還差了點火候。
“小七,你該認輸了。”沈青琢單手支撐下頜,慵懶地笑道,“看來,你今晚注定不能給先生暖被窩了。”
蕭慎執的黑子懸在棋盤之上,遲遲無法落下,聞言皺了皺眉,淡色薄唇緊抿,看樣子是不願輕易認輸。
“勝敗乃兵家常事,莫要執著於一時輸贏。”沈青琢以手指關節輕扣桌面,語氣正經了幾分,“你必須學會及時止損。”
蕭慎抬眼,眼神執拗道:“那就再戰一局。”
沈青琢眉心微挑:“再來一局,你便能贏我了麽?”
蕭慎將棋局推翻,垂眸回道:“不試一試,又怎麽知道結果呢?”
“好。”沈青琢也來了興趣,心裡很欣賞小徒弟這屢敗屢戰、愈挫愈勇的勇氣,也不介意多磋磨磋磨他的性子。
黑子先行,“啪嗒”一聲落於棋盤之上,敲響了新一輪的激烈廝殺。
一個人平常可以通過各種方式自我掩飾,但到了棋盤上,卻很難不露出一隅真實秉性。
蕭慎主殺伐進攻,出手快狠準,開局出子過界快,毫不猶豫地切入廝殺。他擅長棋招劍走偏鋒,一旦短兵相接,便會以銳不可當的攻勢直搗黃龍。
而沈青琢則精於防守,步步為營,軟刀子殺人,不見血光。無論敵方如何兵行險招,他始終牢牢控制住棋局的節奏,於不動聲色間,將敵軍封成一盤死水。
“小七,你今日太過心浮氣躁。”沈青琢遊刃有余地落下一子,“認輸麽?”
片刻後,蕭慎抬起臉,熟練發起狗狗眼上目線攻擊,語氣可憐巴巴地哀求道:“先生,再來一局好不好?”
沈青琢瞥了一眼案桌上擺放的沙漏,“你是想讓先生熬到天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