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聞雖然在象牙塔裡待了一輩子,卻不是心裡只有學問的人,對世事有相當敏銳的洞察力。受邀與這人吃了一頓晚飯,他心裡就有了數:這人多半是某個銷贓團夥的成員。他不想趟渾水,便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對方沒有再多做糾纏,項聞也以為此事就這麽告一段落。退休之後他空閑時間大把,便設法將當年留在國內的妹妹接來探親旅遊。沒想到在到達雅典當天,妹妹就被飛車搶劫的小賊刺傷,卻偏偏遇上堵車。雖然有好心人幫忙,但送到醫院後仍舊搶救無效,魂歸異國。
項聞退休金並不豐厚,這趟旅行已經花掉了他的小半積蓄。出事後,為了支付醫藥費、處理身後事,不但花光了剩下的錢,還欠了外債。偏偏又趕上房產稅、保險等費用到了繳納期限。項聞找老朋友們借錢應急,卻因種種巧合,熟人們都手頭不湊,沒法支援他。
他所居住的州郡房產稅法規較為嚴苛,可供拖延周轉的周期極短。如果不能按時交稅,銀行就會收回房子拍賣,那意味著項聞將流落街頭。
正當焦頭爛額之際,先前向他許諾豐厚報酬的那人又出現了,二話不說,爽快地開了支票給他。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加上親人離世的打擊,心灰意冷的項聞沒有再硬氣拒絕。
用那筆錢應急之後,對方再度登門,舊話重提。到了這一步,項聞自然也無法開口拒絕,便同對方約定了報酬,說好那筆錢算借的,等到還清的時候,就不再為他們乾活。
同該組織接觸半年下來,雖然對方十分小心,但項聞仍然覺出對方勢力龐大,恐怕遠非一個銷贓團夥那麽簡單。覺察出這些人為達成某個目的,可以不計人力物力周密布局後,他開始對妹妹的死生出疑心。因為,實在是太巧了。
他開始暗中調查。組織雖然規定嚴密,但人手多了,總難免有疏忽。尤其是那些不知具體內情、隻負責外圍工作的小馬仔,因為接到的都是一些零星碎片式的事,便沒有什麽保密意識。
項聞不動聲色地調查了一年,終於查到了出事當天,組織曾為一名馬仔小頭目買過去希臘的雙程票。而他幾位好友當時的經濟危機,細察下來,也與組織名下的幾家機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只是一件,還能說是巧合。但兩相合證,再看不出其中問題的話,項聞這把年紀就都白活了。
他沒想到組織為了拉攏自己,竟然不惜殺害他的親人!他們有的是法子可以將他逼入絕境,卻選擇了最殘忍的一種,多半是為了磨去他的心氣,在他絕望的時候趁虛而入!
拚湊出真相那天,項聞對組織恨之入骨,同時也決定要瓦解組織。他的決定並非出於懲惡揚善那麽高尚的目的,只是單純地一報還一報:他們殺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那他就要毀去他們精心運作的生財工具!
鍾聞知道組織樹大根深,表面在米國成立,實際老巢卻在日不落。不但在黑道,與商政兩界也有千絲萬縷的乾系。
但他不著急,豁出這條老命,他會像最耐心的獵狐者那樣,慢慢尋找機會。
這一等,便是十年。十年以來,組織驚奇地發現這個華夏老頭不但有著獨門的斷代手藝,而且經營能力也是一等一,提出的幾個點子都為組織帶來了不錯的利潤,而且頗為知趣,是個可造之材。
靠著為組織出謀劃策,他逐步取得信任,一步步走進了核心。而他終身未娶,唯一的妹妹也是丈夫兒女早逝,沒有任何親人這點反倒成了優勢。
大概是認為他私心不重,隻三四年的功夫,組織一把手對他已十分信重。等他布置開拓好在華夏的網點,地位更是穩固。
為了籠絡他,早在幾年前一把手就將當年的借據還給了他,還作勢要當場撕碎。但他卻保留了下來,並且隨身攜帶,每次有了哪怕一點點進展,就取出端詳一番。
那薄薄的紙張像一片利刃,每次都割得他心裡生疼,但他甘之如飴。
沉思之際,司機似乎說了句什麽,打斷了他的回憶。將皮夾收好,他眉心慢慢舒展,輕聲問道:“什麽事?”
“明天您要去哪轉轉不?我想您老應該會喜歡八大處,那兒清靜。還是想去故宮頤和園這些大熱景點?要是還包我的車,給您算便宜點。”司機熱情地招徠著生意。
“明天嗎……”想到這兩天搜集的資料,項聞的手指在座墊上輕輕叩著:“去北平大學。”
又有生意做,司機眉開眼笑:“您老是那兒的學生嗎?”
項聞微微搖頭:“不,是去見個後輩。現在的後生小子越來越厲害了,不看看心裡不踏實。”
說話間,車子駛到了目的地。早就等在飯店門口的某人迎了上來,赫然正是一度被鍾歸逼得走投無路的中年男子。不過,現在臉上早沒了當初的愁容。
男子滿面堆歡地把老者攙扶下車,殷勤地說道:“博士,您老人家慢點兒,小心台階。對了,前台說有個姓雲的人打了好幾次電話找您,似乎有急事。”
第82章 僵局
由於近來上門采訪的記者太多,英老這兩天都沒在學校露面。又因雁遊認出贗品之事比較有趣,許多人都想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便有不少記者想找他做個專訪。
好在雁遊一開學就離校野外作業,其他系的學生都不認識他。而本系裡的師生早接到了英老遞的話,但凡有人打聽他的事,都是一問三不知。所以雁遊才能不受干擾地繼續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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