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頷首。
他抬手,手上放著煉好的護心甲。月色下,甲上流淌淡淡金光。秦子遊輕輕“哇”一聲,見護心甲飛起、在自己面前停下。他抬手,觸手微涼、柔滑。
楚慎行言簡意賅:“試試?”
秦子遊:“嗯!”
楚慎行卻停一停,說:“到屋中試吧。”
秦子遊:“嗯?嗯!”
他心裡有些古怪感覺。
前面在城外,師尊是要自己找其他地方沐浴……
大概是想多了吧?
待穿好護心甲出來,日影劍顫動、離鞘而去。楚慎行身在院中,手上拿著酒盞,對月而飲。
秦子遊剛叫了聲“師尊”,便聽日影破風而來。他瞳孔一縮,就要躲避。可這一刻,又記起身上多出的東西。所以他壓製自己,沒有動作,只等劍尖刺上自己。
隔著兩丈距離,楚慎行看著自己的徒兒。
子遊像是也在害怕。
他當然會怕。劍尖直衝心口而去,像是要直取性命。
可他並未避開,而是站在原處,等到這一劍。
劍尖貼在秦子遊胸口,他閉上眼睛,神識卻清晰地勾勒出方才發生的一切:日影撞了過來,刺破他的外衫,貼上護心甲。而後……
被阻擋在外。
不能真正刺上心口。
秦子遊驀然開始笑。
他搖了搖頭,眼神清澈明淨。他叫:“師尊,這護心甲,的確有用。”
楚慎行看他,想:他的確很信我,不怕我。我在酒樓時,提到曾想過殺他,手都扣上他脖頸了,他也隻覺得癢。到現在,他直直站在那裡,相信我送他的東西可以護住他。
楚慎行輕聲說:“來。”
秦子遊偏了偏頭,似乎覺得師尊心情不對。他走來,期間幾次低頭,有些糾結、為難地看自己外衫上的一塊豁口。最後,在楚慎行身側站定。
他輕輕叫:“師尊?”
楚慎行問:“方才我出來,見你站在院中,似有煩憂。”
秦子遊“啊”了聲,說:“是。”
楚慎行說:“與我說說。”
他便道:“我覺得姬頌不錯。”
楚慎行挑眉。
秦子遊說:“去殺姬封的人,多半是他派去。此前,他也在蓮池中,搶走我看好的一株。但現在——”
少年神色古怪,“我竟然覺得他不錯。”
楚慎行笑著說:“為何?因為他給你一盤藕粉桂糖糕?”
秦子遊臉上露出一言難盡表情。
他起先驚詫,說:“師尊,原來你知道?”也就是說,這個下午,楚慎行偶爾也在往外看?
楚慎行咳一聲,不置可否。
秦子遊說:“自然不是為這個。我只是覺得,至少今天,他的確誠心待刀,也誠心與我切磋。”
楚慎行溫和看他。
秦子遊說:“我不是要與他交好。只是——師尊,你也說過,便是山中凶惡匪徒,一樣有家人親朋。”所以,原先姬頌在他心中,不過宵小之徒。到現在,卻似多出另外一面。
楚慎行說:“人總是這樣。”
秦子遊“唔”了聲,說:“你這樣講,我還以為,你要說,‘我亦如此’。”
楚慎行:“……”
第68章 離開雲夢
楚慎行輕飄飄地瞥秦子遊一眼。
秦子遊便笑。他先前不防備楚慎行, 到這會兒,卻似警覺,看著楚慎行,將身體稍稍往後傾去。
楚慎行見徒兒這樣,覺得自己的確該做些什麽, 才不負子遊這番警惕。
所以他眼睛微微眯起,抬起手。
秦子遊見狀, 反應迅速,足尖輕點,向後一躍。
等落地了,又發現不對。
倘若師尊真想動自己, 抬手速度怎麽會那麽慢, 簡直是可以讓自己看清——秦子遊正在考慮, 忽而聽到幾聲淅索。少年眼睛睜大, 抬頭, 迎面對上大片落葉。他反應過來,撐起護體靈氣,將頭頂落葉阻隔在外。
有了這次分心, 秦子遊便未留意到日影劍再出鞘。一息之後, 劍柄不輕不重, 敲了下少年後腦。
秦子遊“呀”一聲。
他下午和姬頌纏鬥很久,那會兒對四面八方都留心。不像現在, 顧前不顧後。被師尊敲了頭, 也只是鬱悶地撓一撓後腦, 先將落葉鋪到地上,才叫:“師尊。”
楚慎行唇角一彎,在石桌邊坐下。
秦子遊跟去。
楚慎行用靈火溫酒。酒香飄出,是雲夢才有的寒潭香。此酒冷時入口清冽,溫過之後,卻有綿綿醇意。楚慎行嘗了一口,見在自己面前坐好,一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在桌面輕點,眼睛落在他手中盞上。
楚慎行說:“想喝?”
秦子遊:“嗯!”
他其實很少與師尊一同喝酒。
楚慎行說:“你會醉。”
秦子遊說:“師尊在,我醉也無妨。”
楚慎行歎氣。
他沒再說什麽,酒壺往秦子遊面前挪去。少年面前也多了酒盞,見溫熱酒液傾瀉而下。秦子遊將之端起,放到唇邊了,又想到什麽,說:“師尊仿佛總愛飲酒。”
楚慎行不言。
秦子遊說:“我娘去後,爹亦是如此。我知道,他有心事。”
楚慎行挑眉。
秦子遊看他,師徒二人有默契:是有心事,可宋安在,所以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