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路絲毫不變,除去致人昏迷外,青霧似乎沒有其他害處。
秦子遊握著日影劍,聽楚仙師問:“既如此,子遊,你要自己去否?”
秦子遊一怔。
他又看楚慎行。這回儼然無措,像是不解:楚仙師與我說這麽多,我還以為……
他會與我同去。
秦子遊的底氣、勇氣,不說全部,至少有一半,是來自楚慎行。
“或是與我同去?”楚慎行接著說。
秦子遊心裡“咯噔”一下,又難言的迷惘,莫非楚仙師要趁火打劫、以此相逼?
眼見花轎愈遠。
要消失在視野裡。
他權衡、斟酌,最後說:“是,我願與楚仙師同去。”
說這話的時候,秦子遊心裡抱著很複雜的情緒。一絲期待、一絲試探。他覺得自己頗無趣,楚仙師是什麽樣的人,不由自己說了算。倘若自己因這幾日相處,就明知楚仙師有所圖,卻還是失望於對方“趁人之危”,這其實挺沒道理。
但他還是心懷憧憬。
少年年紀太輕,知道要隱藏情緒,卻不能做好。面前又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有多少心思,楚慎行都能看透。
楚慎行說:“那我們同去。”
說著,擋在他們面前的青藤撤下,盤成兩個蒲團。楚慎行示意秦子遊坐上。
秦子遊頗為恍惚、難以置信,欲言又止。
他好像很想問一句:這就可以了嗎?
沒有任何條件、隻用自己說出口?
“對,這就可以。”楚慎行看他一眼,又看眼前。他目力好,能看出花轎走到哪裡,不至於跟丟,“子遊,我坦蕩告訴你,在郢都與你相見,的確不是‘巧合’——既如此,你對我,也能一樣坦蕩否?”
少年喉結一滾。
他肩披月光,看著眼前男人。見男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很平常地看出自己所思所想,然後很平常地說,要他勿要多慮,若有心事,直接相告即可。
少年眼睛亮了亮,回答:“自然。”
兩人在林中前行,楚慎行的蒲團較秦子遊那個領先了半身距離。
他唇角勾起一點細微的笑,很快壓下去,幽幽想:十五歲的我啊……
第22章 山中宅
花轎走了很遠。
此處在崇山峻嶺間, 不知不覺,楚慎行與秦子遊已經越過一個、兩個山頭。
有蒲團托著,不用自己走路。又是楚慎行把控方向,秦子遊起先還能全神貫注,滿腦子都是花轎究竟什麽情況、裡面坐的到底是什麽人……這樣想著,可隨夜色更深,花轎不停,蒲團悠悠往前, 少年勉力壓抑,到底打了個呵欠。
這呵欠就像是一個開關。
他白日未睡,一直提著心。一天下來,心情大起大落。到夜間, 又和楚慎行玩兒心思, 裝睡引他現身。
楚慎行看著少年的頭開始一點一點,懷中照舊抱劍。他記起自己的寒鴉,閑來無事,花轎一時到不了目的地安,楚慎行心裡琢磨, 要用什麽東西修補本命劍。
當年鑄寒鴉,他用上七階妖獸的絨羽,為寒鴉鍍了一層玄色。
那會兒,他要拋卻陪伴自己多年的日影, 於是想讓寒鴉每一處都與日影不同, 不願睹物思物。
妖獸是清雪鴉, 只出現在極北苦寒荒漠,伴雪而飛,一身羽毛乍看上去都是雪一樣的白色。尋常清雪鴉展翅時能有五尺寬,如果有些其他機遇,可能會到一丈。
清雪鴉的翼羽是極好的暗器。可惜眾所周知,劍修窮,多半用不上這種好東西,更多時候是被器修拿去熔煉,或直接做成袖箭。
只有撥開外層正羽,才能看到下面那層密而軟、可以用來為靈器鍍色的暗色絨毛。
那會兒楚慎行還在築基期。他在大雪中趴了整整十日,整個人被淹在雪裡。帶來的元靈丹雖有剩,但也不能隨意浪費。他護體靈氣時有時無,隻保證自己不被凍死。這樣過去足足一百二十個時辰,終於等到清雪鴉閉眼休息。
楚慎行伏在雪上,漸漸接近。
他小心謹慎,提劍的手穩而準,往清雪鴉胸口最柔軟的要害處刺去。
饒是如此,這次歷練,還是讓他丟了半條命。
劍尖被清雪鴉的胸羽阻擋,日影劍“嗡”一聲,發出一陣清吟。醒來的清雪鴉回身攻擊,展翅飛往高天,再融入雪中,仇恨地看著楚慎行。
它的血滴下來,染紅皚皚雪原。
楚慎行是劍修,劍風破風,與俯衝下來的清雪鴉纏鬥在一起。等三日後,他渾身是已經結了冰的血,分不清屬於自己還是屬於那妖獸,從雪坑裡爬出來,才發覺,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與清雪鴉鬥法的地方已經凹陷下去數尺。
除去這層絨羽,還需要八階玄星石、金甲沙、玉精水、金羚骨——
有些可以買到,有些要自己去取。好在一回生,二回熟。
這次修複寒鴉,也要順帶給秦子遊備好鑄劍材料。
說起來,似乎還需要一個丹爐……
少年終於不再點頭。
他抱劍而眠,俊秀的臉頰壓著劍柄,上面依稀已經有一個紅印。
走了半夜,楚慎行用青藤勾出秦子遊袖中芥子袋內的信符,秦子遊都未蘇醒。
楚慎行往自己身上貼了個隔音符,而後開口,惟妙惟肖地模仿少年嗓音:“爹!我是子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