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來招待仙人的,總是好東西。靈釀不稀奇,丹符更是班門弄斧。所以對凡人皇帝來說,還有個更加簡單的選擇:爐鼎。
歸元宗內十二峰,每二十年,會有六峰分別前往郢都、姑蘇、鹹陽。對於各峰弟子而言,這是個四十年輪次的師門任務。
到今年,劍峰與陣峰峰主親臨郢都。
兩人都是元嬰真人,按說不必如此操勞,讓門下弟子代之足以。事實上,楚慎行拜進宋安門下、塵緣盡斷之後,也為此事數次前往凡人城池,足足五次,親眼見證自己出身的楚國由盛轉衰。
武帝之後,楚國皇帝或昏聵無能,任佞幸把持朝政;或軟弱無用,將大權交付宦官之首。年年月月,竟像了什麽邪術。
若僅僅如此,那也不算太怪。可在這樣的皇帝手下,楚國硬生生又延了近三百年國祚。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這才終於等到燕軍揭竿而起,自東向西,路攻進他們腳下這座都城。
再說宋安。
把楚慎行收入門下之後,宋安再未因宗門收徒事下山。之後百年,兩次輪到劍峰,楚慎行塵緣尚在、不能離開宗門,所以宋安都命內門弟子前往應對。
在歸元宗內,這才是正常情況。旁人因那年特殊狀況來問宋安,宋安倒是坦蕩,說:“我那時卜了掛,卦象顯示,郢都有祥瑞。果然,我去了,就收到子遊這個好徒兒。”
旁人欲言又止。
宋安噙著笑,不說其他。
再說陣峰峰主。他此次前來,是另有番目的。這個目的,楚慎行在拜師二十年後、白皎即將出生時,方才知曉。
無論如何,年前,兩峰峰主將至郢都的消息經傳出,天下嘩然!連秦、吳兩國的修士,在聽聞消息之後,也有部分選擇趕來楚都。哪怕無法拜入歸元宗,也能睹元嬰修士風采。
這些事,十五歲的秦子遊略有聽聞。可對他來說,不算大事。
酒樓窗外,楚慎行先摘了四枚葉子,來做隱匿符。
在他做符時,孫胖問秦子遊:“子遊,你說這隱匿符與隱匿陣,又有何區別。”
秦子遊哭笑不得,說:“這倒沒什麽區別。”見楚仙師仿佛還需要些時候,他乾脆整理思路,對孫胖細細講來,“大抵來說,符、陣原出家。孫胖,你先前還曾告訴我與興昌,歸元宗的符峰是從陣峰分離而來?這都是幾千年前的舊事了。可從這兒也能看出,這兩門術法同出源。”
孫胖聽了,點點頭。
秦子遊聲音不高不低,融入夜風裡,也落在楚慎行耳。
“靈符輕靈,陣法厚重。可靈符威力更小,陣法囊括四方天地,不拘格。說白了,只是范圍問題。畫符用靈液,布陣用靈石,這有什麽根本區別?……至於隱匿陣與隱匿符,這麽說吧,像雷暴陣、雷暴符那樣陣、符名同意不同的,才是少數。”說完這句,秦子遊想了想,補充:“我是說,在那部《百家符術》上,是少數狀況。”
“也對,等你進了歸元宗,其教授或許會有不同,”孫胖說,“我聽來家裡講課的先生說過,逍遙老祖可以以山川布陣,日月為引,天道遙相呼應。”
“這是何等大能。”秦子遊心向往之。
“這是何等大能。”同句話,孫胖喃喃出神。
兩人說了幾句話後,藤葉飛來,掛在他們腰間。秦子遊、孫胖與柳叔同時感到,周遭三人的氣息在這刻完全消失,仿佛酒樓窗外只剩自己。
柳叔為此心驚,秦子遊與孫胖則驚奇地看向楚慎行原先所在方向。
可已經看不到楚仙師,只見月下青藤,順著酒樓外壁蜿蜒而上。
又有片葉子飄起,像是引路,飛入窗內。
秦子遊打起精神,順著葉子經過的路徑,同擠進方才那個雅間。
雅間布置與他們剛剛那間無甚區別,都是清雅韻味。楚慎行已經身在其。
他抬眼,便見到張泫然欲泣的面孔。
那是個衣著打扮與望月樓頗不相稱的女郎。
她衣著素淡,用了凡人之最普遍不過的棉布。頭髮隨意挽起,上面插著根木釵。倘若細看,會發覺她面上似乎特地塗了脂粉,卻並非女子愛美,而是特地把皮膚塗黃,又略微勾勒眉眼,將原本國色天香畫作尋常婦人。
放在其他時候,女郎這幅打扮,走在郢都城不會引起絲毫注目。
可在這年,仙師已至,滿城修士,她的模樣,就過於“簡樸”,反倒顯得突出了。
“好了,”剛剛開門應付店小二的青年道,“公主也莫要與我為難。這便隨我回宮,師尊可以當此事不曾發生。”
此話入耳,後面進入屋內的孫胖眼睛微微瞪大。
回宮?師尊?
這果然是歸元宗來的仙師?
他視線落在青年身上,發覺自己照舊看不清對方面容。
正遺憾,見窗外再度溜溜達達,飛來三片藤葉。兩片落在旁邊,轉眼消失。片貼上腰側,正在剛剛那片葉子旁邊,像是兩枚葉子模樣的掛飾。
孫胖心嘀咕:這楚仙師,倒是與眾不同,專愛用葉子畫符。
在有了新葉子後,孫胖終於能看清青年面孔。他滿懷期待,覺得不知何門何派、無門無派的楚仙師已經豐神俊朗、氣質飄然,而這裡既是歸元宗仙師,那興許還要更勝重。
這看,卻大失所望:眼前的確是張眉清目秀的面孔,卻也僅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