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母親在外流離的歲月裡,母子二人每日塵灰滿面,無心打理。這種境遇,秦子遊無師自通,學會操縱周身靈氣,勾引飛鳥地鼠,以此填飽肚子。秦夫人偶爾見兒子在處愣神,呆呆不動。她是尋常婦人,雖嫁了個煉氣期的丈夫,可兩人成婚時,秦老爺就徹底心灰意冷、放棄仙途,將從前苦尋而來的修煉心法都鎖在櫃底。所以秦夫人並不知道,兒子這是在“頓悟”。
這明明是修士們求之不得的好事,偏讓秦夫人頗為憂心,生怕兒子就此癡傻。因為這個,那兩年裡,秦子遊總是有意克制,避免“胡思亂想”。
是在日後,家重逢,秦老爺聽妻子隱晦提起,要給兒子找個大夫,秦老爺才聽說、驚喜:“我兒子竟是個修行奇才!”
他叫來兒子,鄭重告知,說這是件好事,以後順其自然即可。
聽著這話,不過歲的秦子遊心緒松,身無雜念。下刻,他便覺得自己與天地融於處,無數靈氣紛湧而來,融於經脈、衝擊關竅。看著這幕,秦老爺起先怔忪,隨即暢快笑,隻覺自己終於被天道厚待回。
頓悟結束,修為自然進境。
得知好友因曲《陽春白雪》頓悟,孫胖心情複雜。開心?欣慰?自然有。路走來,他早已默認,興昌與子遊都會拜入歸元宗,唯有自己,在這次郢都之行後,還要回到凡人生活。
孫胖自覺有自知之明,可此刻仍有些薄薄酸意。
興昌這會兒是煉氣前期,據聞是花了六年時間感應天地靈氣,終於在三年前引氣入體。三年下來,略有道基。等這次頓悟結束,運氣好的話,沒準會進境到期。哪怕沒有進境,修為也實打實提升,之後見了歸元宗仙人,更添重把握。
不似自己。
這份酸意實在不該。孫胖收拾思緒,拿其他事轉移注意力,揚聲叫到:“小二——”
店小二跑來,聽孫胖問:“方才那邊雅間發生何事?”
來者並非去對面雅間之人,但因那聲尖叫動靜太大,不少客人聽到,想來會有不少人問詢,於是小二們相互問過,這會兒流暢回答:“客官,那邊的仙師在切磋技藝、繪製雷暴符。剛剛是不慎引動枚,好在仙師修為高深,已經將被引動的雷暴符毀去,客觀無需憂心。”
這番解釋細節詳實,聽起來尤為可信。
孫胖因小二話“客官”、“仙師”的區別心煩意亂,聽完之後便擺擺手,說:“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二“哎”了聲,很快離開,又被其他雅間叫去,想來進門之後,仍是同番說辭。
“既然這樣,”孫胖說,“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楚仙師,子遊,興昌既然在屋裡,那咱們是就在此等候、為興昌護法,還是——”
秦子遊說:“不太對勁。”
孫胖愣。
秦子遊遲疑片刻,看向楚慎行。
楚慎行見到少年的神情,眸光閃。
這麽個酒般、環境般的酒樓,能被他挑,自然因為楚慎行另有所圖。
他知道秦子遊恐怕已經察覺不對,於是又拿出塊靈石,在當下開闊空間內,將雅間門上的隱匿陣往外延伸,又套了個隔音陣進去。番動作,靈氣在楚慎行指下流淌,聽話至極。孫胖尚看不出所以然,但柳叔、秦子遊看完全程,自有收獲。
如若不是掛念對面雅間的事,秦子遊甚至覺得,自己恐怕也要追隨興昌的腳步,同在此頓悟。
“說吧。”楚慎行含笑看他。
他的眼神,讓秦子遊面頰緊繃刻。
有些古怪。
他默默想到。
怎麽覺得,這楚仙師看自己的眼神,總有些熟悉?
秦子遊時想不出答案。
但見楚仙師已經將這小片空間與外界隔絕,秦子遊定定心神,說:“既然不慎引動雷暴符,外間總該有動靜。尖叫聲起時,楚仙師還在屋內,我與柳叔講話——楚仙師,方才有雷雲忽至的跡象嗎?”
楚慎行聽到這裡,微微笑,回答:“沒有。外面風清月明。”
秦子遊便篤定道:“他們說謊。”
柳叔倒是說:“雷暴符,也不是定會召來雷雲,興許是把雷暴之威封與符,只等引動。”
“柳叔說的,是雷暴陣。”秦子遊分辯道,“若是靈符,則該是驚雷符。”
孫胖:“……”
他隻覺得自己或許不該醒酒,躺著最好。
孫胖還不知道,自己出門時,爹往自己脖子上掛的“保命葫蘆”,上面就刻了這麽個陣法。只是有些咂舌,道:“原來還有這些區別。”
柳叔遲疑,不太確信,看向楚慎行。
諸人目光,楚慎行肯定秦子遊的說法,“對,子遊所說不錯。”
“子遊”二字落入耳,秦子遊面頰更加緊繃,手指微微捏緊,繼續說:“如若方圓十裡都沒有雷雲,雷暴符便毫無威力。可若十裡之內雷雲密布,那張下品雷暴符之威,堪比極品驚雷符。”
孫胖驚道:“子遊,你知道好多!連柳叔都記錯。”
柳叔歎道:“原來如此。”
楚慎行則評價:“不錯。”
這不算誇秦子遊,而是種自誇。
秦子遊頓,解釋:“我引氣入體之後,爹花了很多心思,給我找來幾塊玉簡,上面就有介紹這些。話說回來,我原先還不太確信,可楚仙師都這樣說……”他側頭,夜明珠的光映上少年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