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少年猛然喘氣。
楚慎行一時不察,秦子遊就著道。他有點哭笑不得,收回剛剛在秦子遊肩上拍了一把的手,不動聲色地捋了捋袖口,說:“勿要再探了,這是個五階妖獸。”
說著,一頓,側頭看船家,認認真真分辯:“真的不是河神。”
船家身體瑟縮,恐懼地看楚慎行。
楚慎行無奈,低聲對秦子遊道:“子遊,我看你與船家關系不錯。等解決完這魚,你得幫我勸勸他,他像是被我嚇到了。”
秦子遊剛從窒息中醒來,這會兒還在調整呼吸。他低低喘著氣,花了點時間明白楚慎行的話。而後眨眨眼睛,看楚慎行。
少年眼神清亮,裡面寫滿了對楚慎行的依賴、信任,同時還有:師尊又做了什麽,才把人家嚇到?
這一點狐疑。
楚慎行深感冤枉。他一本正經:“子遊莫要這樣看我,我什麽都沒做。”
秦子遊撇撇嘴,顯然不信。
楚慎行見他這樣,略覺手癢。若不是有敵當前,定要把徒兒的頭髮揉到亂七八糟。
似乎是察覺到劍尖中蘊藏的威脅,巨魚潛入江底泥沙。
楚慎行捏了捏手,指尖滑過掌心。他心不在焉,對秦子遊介紹:“這魚名喚‘金輪’,平日裡,就是普普通通的小魚兒,不過一尺長。可每百年,就要變作這樣一次。若在這會兒捉住殺了,一身肉柴且硬,水腥氣重,無從下口。但魚鱗、魚皮皆有妙用,魚血也能拿來煉丹,可以遏製陽火。若有身中火毒之人,每日服用一兩,接連七七四十九日,火毒便能拔除。”
秦子遊一如既往地悉心聽、仔細記。
日影劍沉入水中。
在水流裡,日影劍似乎沒有尋常那樣鋒利,不帶劍風。楚慎行操控長劍,去江底尋魚。
船家原先慶幸,覺得仙師和河神好歹沒有生死衝突。河神避開仙師,如此甚好。
可接著,聽楚慎行說完一番話,船家幾乎暈倒。
他忐忑不安,不知要向誰祈求。那可是河神啊!千百年來,水上討生活的人們之間口口相傳,既見河神,便要下擺叩首。若河神心情好,便能討得一條生路。可若河神發怒,便是千裡縞素。
泥沙之於巨魚,恰似掩耳之於盜鈴人。
楚慎行神識隨日影劍一起往下,與秦子遊不同,他畢竟有過金丹修為,識海穩固,非尋常妖獸能侵入,並不懼於巨魚的把戲。
然而——
巨魚過於龐大。
與之相比,日影劍仿若牛毛細針。
第33章 染江
水面平靜, 略有微波。
嘉陵江是由楚進吳、由北南下的交通要道。這一路往雲夢去, 周遭皆有其他船隻。因秦子遊時常與船家在外閑聊——這只見過山海, 未有過坐船遊江經歷的少年, 極力想將江畔景色盡收眼底——少年俊俏,還曾被隔壁船上的婦人調笑幾句, 又送他一碗自家下人在船上做的糖蒸酥酪。
這是秦子遊先前未有過的境遇。
少年雖性格開朗,但面對從另一條船上遞來的瓷碗,仍舊有些無措。對面的婦人見他耳尖發紅, 又是一陣笑, 寬慰他:“小郎君莫怕。我見你,倒是與我家大郎一般歲數。可大郎初春就啟程, 去了姑蘇, 想拜進歸元宗,也不知而今如何。”說著,臉上帶一點愁色。
秦子遊這才接了酥酪。婦人看他,眼神溫柔慈愛,的確像是在看自家孩子。
酥酪鮮甜, 白如餳, 沃若雪。秦子遊吃完一碗,認認真真道謝。婦人又問他一些話,秦子遊撿能回答的說了:自己拜了師父, 正在外遊歷呢!
看著少年眉宇間的颯然, 婦人掩唇而笑。
而後, 兩條船分開。那是個傍晚, 師尊總宅在船艙裡,對外面的一切興致缺缺,寧願閉著眼睛打盹。而秦子遊立在船頭,看著遼闊江面上漸遠去的船隻。夕陽映在江上,晚霞濃若錦緞,落入水中。一時之間,竟分不清這錦緞是從何處起,到何處終。
秦子遊品著酥酪的回甘,心想,這便是吳國的滋味啊。
再到現在。
面對水面,秦子遊自知修為低微,不能再探巨魚狀況。師尊正與那金輪魚鬥法,自己絕不可添亂、教師尊分心。
於是他抬頭,重新看向江面。
方才巨魚翻騰的一下,帶翻了不少船。這會兒,船上人多在自救。他左右四顧,早已不見那日婦人的船隻。興許已經到岸,也可能進了其他支流……
秦子遊想到什麽,盡量將神識鋪出。鋪不滿一個江面,但可以碰到最近的幾處船。他默默運轉《歸元心法》,靈氣湧動,將翻倒的船從水面推起,又將正在水中沉浮的人往船上托去。
這是個費勁功夫,少年咬牙專注。
奈何推到一半兒,水面再度劇烈震蕩。這一回,卻是血波翻湧。濃濃赤血,染紅了半個江面。秦子遊瞳孔一縮,側頭看楚慎行。
怎麽回事?!
背後,儼然絕望的船家坐在艙前。他隻知無力回天,想再說什麽,仙人卻不會聽從。原先暗暗祈求河神得勝、勿要牽連這些在江面上討生活的人。可眼見江面染血,船家心頭一梗,幾乎暈厥。
楚慎行留意到少年目光。
他也有點發愁:唉,最後一下沒收好,陣仗弄太大了。
在秦子遊看江、看船的時候,青藤湧入水中,撥開水流,一路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