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纏上巨魚身體。
巨魚身寬且闊,楚慎行判斷過,覺得日影劍確實不便對付。
所以與巨魚對峙的劍,只是一個幌子。
青藤在水下繁茂滋長,藤蔓層層交纏,像是一棵倒長的樹。
樹冠由魚身做支架,青藤撥開巨魚的鱗片,刺入血肉。
金輪魚百年修為,按說不會懼怕區區青藤。五階妖獸,足以與金丹修士比肩。如若年歲長些,甚至可以更進一步,媲美元嬰真人。
奈何巨魚身在水下,青藤纏身。它可以製造旋渦、可以讓江水將那不知好歹的修士吞噬,卻不能阻擋青藤撬開鱗片,找到最脆弱的地方,刺透自己血肉。
面對纏上來的青藤,巨魚的翻滾、掙扎盡被壓製,無法逃脫。
精血被吸入藤身,血氣湧入楚慎行丹田。這比那郢都荒郊客棧的修士更加滋補,楚慎行愉快地闔上眼睛,細細體味。靈氣在經脈中奔騰,又匯聚於丹田,凝氣成液,液滿成丹……
唔,離這一步還遠。
饒是如此,楚慎行依然身心舒暢。
秦子遊視線轉來時,楚慎行回神。他眼皮顫動,秦子遊莫名覺得,此刻的師尊,與宋宅時撩開自己蓋頭、笑盈盈看來的師尊有些相似。
他聽師尊溫和道:“子遊,莫憂心。”
楚慎行知道秦子遊在想什麽。
水面之下,青藤在迅速生長。
佔據了整處江水,將魚血納入葉脈。
水色昏昏,那些忙於自救的人沒有留意這些。倒是秦子遊,他清晰覺得,一股柔和力量覆上自己的神識。秦子遊瞬間知道,這是師尊。仍舊和每一次教導自己時一樣,堅定、從容,帶著他,漸漸遠去,將所有船一一扶正。
這之後,秦子遊才有功夫,分辨水下情況。
既然師尊有空,當然是已經打完了!
秦子遊向下探去。他驚訝、錯愕地發現,短短時間內,青藤竟然遍布遼遼江水。如此壯闊的景象,被掩在平靜水面之中。他不可思議地低聲喚:“師尊,這是如何……?”
青藤滋長,需要靈氣支撐。在山野之中還好,畢竟有土地作為依憑,又有天然的草木靈氣來補充。但這是水上。
楚慎行在有些事上隱瞞弟子,但對於自己的狀況,倒是如實告知:有足夠靈氣,他就是金丹真人。然而若是靈氣不足,楚仙師勉強隻算築基。
楚慎行回答:“以戰養戰。”
以魚血魚肉,來滋養青藤。
秦子遊聽了,倒是明白。他低低“嗯”一聲,沒有說什麽。可楚慎行見少年這般,反倒略擰眉尖。
一片藤葉無聲落下,明明沒有被任何物件觸碰,可上面自如地勾出陣法。
隔音符成,船家聽不到楚慎行與徒兒對話。
楚慎行問:“子遊,你不講話,是覺得我殺意太重否?”
他這麽直白問,秦子遊倒是一怔。
但既然楚慎行擺出態度,少年考慮片刻,回答:“先前在山裡,我未見青藤有這般作用。”
楚慎行回答:“因山中妖獸皆實力低微,子遊一個人,就能應付。”
秦子遊一哂,想:也是。
這一路往南,秦子遊知道,師尊的青藤是個極好用的小玩意兒。可以托人行路,也可以變成各種東西。青藤裡細嫩的軟枝,偶爾會在他掌心裡寫字。嫩芽勾上掌心,帶著點細密酥麻的癢。
當然,在面對妖獸時,青藤也有妙用。一路走來,楚慎行慢慢傳授他劍法,正好拿撞上來的妖獸練手。只是為“鍛煉”他,青藤最多幫忙掠陣。大多時候,連這點小忙都欠奉。
這是秦子遊第一次知道,原來青藤也可以有這般殺氣。
相處時間愈長,少年愈發不懼楚慎行。他進一步問:“從前,我聽聞魔修之事。說書人都說,魔修之所以有別於正派修士,就是因為他們要以修士血肉補足自身。”
楚慎行眨了下眼睛。
他明明比秦子遊高半頭,秦子遊看他,還要抬頭。可他這樣表情,倒像是天然的無辜。看秦子遊的眼神,卻略帶一點傷心、譴責,像是在說:子遊怎麽能這樣想我。
秦子遊:“……”
少年堅定、不為所動。
他微微無奈,想:師尊又這樣了。
這點無奈,倒是把先前的凝重衝散一些。秦子遊補充:“當然,我知道,師尊用的只是妖修之血。”
楚慎行看著他,戳破少年的平靜,說:“人血,我也用過。”
秦子遊瞳孔一縮。
楚慎行補充:“宋安先殺了那人,我看屍體倒在地上,放著也是浪費,就乾脆拖來用。”
秦子遊眉尖擰起,看起來十足困惑,甚至有些不知如何闡明問題。
少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為何?”
那可是人啊!
和師尊一樣,和自己一樣的人修。
少年受到極大震撼。
心情無以言說。
偏偏,他身在水上,腳下已經不是故國。他是真的信任楚慎行,仍然願意聽楚慎行說。
楚慎行說:“我未為一己私欲殺人,故與魔修不同。”
秦子遊承認:“是。”
楚慎行說:“修士血肉於我,恰似靈草、妖獸於我,不過一捧靈氣,無甚不同。”
秦子遊眉尖還是擰著,慢慢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