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認定,帶走閔月的人是白天權。白天權想要個合適爐鼎,把他兒子生下來,想到發瘋——這件事,對於丹峰尋常弟子來說都不算秘聞,何況是對趙開陽。
趙開陽權衡數日。
他在考慮,是否要讓白天權把生米煮成熟飯,而後以此為依仗,從白天權那兒把余下的顆化神丹要來,當做交換?
天陰之體再稀奇難得,說到底,還能繼續炮製。
化神丹卻天上地下唯此粒。再說,整個碧元大陸,恐怕都找不到第二個能煉化神丹的人。
想到這裡時,趙開陽慢慢做出決斷。
然後,有弟子拜來,說起城郊客棧事。
趙開陽頗具興味地撚了撚自己的胡子。
天陰之體是沒了,至少得有些其他收獲。能被金丹期的人看在眼的,會是什麽?
他甩袖而出,身體轉眼之間就出現在建章宮外。弟子們方才匆匆趕回,此刻又忙忙追趕師尊。群修士從天邊掠過,城有眼力好些的修士看到,露出豔羨目光,更堅定了拜入歸元宗的決心。
孫胖與張興昌、柳叔三人卻無心去看。
切仿佛昨日重演。又有個看不出修為的仙師站在他們面前,笑盈盈問,三位小友可否賞光,起喝杯茶水。
孫胖條件反射地搖頭。
宋安看他,若有所思,“這位小友怎麽如此怕我?莫非……”
又有什麽與劇情有所偏差的事情發生了?
趙開陽很快就到了城外。
元嬰真人步可邁出數裡,眨眼功夫,他就出現在客棧廢墟之。
而弟子尚未追來。
樹林鬱鬱,用整座林子的氣息,來為楚慎行與秦子遊遮掩。
楚慎行青藤之身,原本就可以算作林子的部分。倒是秦子遊,他見趙開陽趕來,下意識側頭去看楚仙師。只見楚仙師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接著,條條青藤緩緩湧上,將少年裹在其,像是個繭子,隻留出雙眼睛的縫隙,可以用來看東西。
秦子遊身在黑暗,倒是罕見地松了口氣。
他就說嘛。
到現在為止,秦子遊都沒看出楚仙師究竟是什麽修為,而楚仙師也無意透露。秦子遊都能猜到,如果自己去問,楚仙師定會再讓他猜。只是這回,哪怕猜了,都不定會告訴他。
這倒是未讓秦子遊生出什麽戒心。兩人實力差距太大了,他看楚仙師,仿若看雲端之月,遙遠而難以觸及。這月亮願意垂下點月光落在他肩頭,他還要考慮,對方抱有什麽目的。
在他想來,實力高強的仙師,的確該神神秘秘、高深莫測。
可如果莫測到“元嬰真人”的程度,秦子遊就要認真考慮下,自己是不是話本高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主角,所以吸引到楚仙師提前趕來、識於微時。
眼見楚仙師此刻頗為謹慎,秦子遊便老老實實,屏息不動,透過指寬的小縫,往外看去。
見少年這樣識趣,楚慎行的唇微微彎。
他考慮了下,讓青藤收編成椅,好讓少年能坐得更舒服些。
在此期間,秦子遊又次見識到趙開陽布起回蹤陣。此陣甚繁,要用大心力來布。秦子遊試著用靈氣描摹,可摹到其第三個小陣,就頭痛欲裂。這時候,他感覺到青藤微晃,縷細細藤枝湧到他掌心,在上面慢慢寫字。
“不急。”
楚慎行寫。
“你若想學,回頭教你。”
第17章 對峙
在思過崖下那五百年裡,每日罡風吹於身,痛入骨,仿若千百根利劍接連不斷地刺透身體,又像皮肉被鈍刀寸寸刮下。
楚慎行苦苦支撐。
可疼痛不會因為天長日久而麻木消散,只會因血肉模糊而越來越加深。
他花了很長時間,捱過許多折磨,終於找到了喘息空間:當意識沉入識海,描摹過往看到的劍法陣型時,只要注意力足夠集,就可以短暫忽略身上的疼痛。
那會兒,楚慎行經脈空空,沒有靈氣,無從知道自己順著記憶描摹出的陣行是否正確。好在先前當了二百年首席大師兄,至少對明光陣、隱匿陣之類的基本陣型爛熟於心。
思過崖雖深,卻也有線天光照入,恰落在楚慎行身前百尺。
他不記得那天是何年何月。楚慎行看著身前垂落光線,見罡風吹過那點燦燦光芒,引得靈氣浮動。他驀然覺得,方才靈氣流轉的方向,與明光陣似有相似之處。
這讓他心掠過個念頭:修士之代代相授的陣法,是否是對天道規則的模仿?
這年頭太大膽,楚慎行起先不敢信。可天長日久,他每日無所事事,難得有能打發時間的東西。於是每天兩刻日光照進的時間,楚慎行都要凝神去看。愈看,愈信。
他想到萬年前,逍遙老祖仍在。人才輩出、百家爭鳴,無數陣型就是在那會兒被創造、流傳至今。可近千年,卻再也沒有新陣型出現……
這讓楚慎行有了次很奇妙的“頓悟”。
明明沒有絲靈氣盈於身,可他雙目還在,能見天地。身體尚在,可以感受周遭罡風。他在識海勾勒著自己知曉的所有陣型,似乎找到絲玄之又玄的規律。這讓楚慎行深受鼓舞,精神百倍,開始繼續探索。
他回憶起那些自己見旁人用過、卻並未完全記住的陣型,試圖推演,其正有“回蹤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