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阮蔻心思稍定。
她看楚慎行一步一步接近,到底跪了下去,開口說:“這位仙師,若有守城軍趕來,難免壞事,不如……”
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阮蔻原先的打算,是自己主動獻出結陣靈器,當一個投名狀。
但她又發覺,眼前仙師好像用不到自己做這些。
楚慎行此前解陣,已經將這裡的禁製結構想明七七八八。如今,他操縱靈氣遊走,竟是再未動用結陣靈器的狀況下,又讓此地禁製合攏。
再從外間看,這裡依然是空曠院落,不會引起旁人注目。
阮蔻怔然,幾乎要被心頭浮出的絕望淹沒。
她轉頭,看著被藤枝捆住的道侶。重睛鳥一樣回頭看她,發出一聲哀鳴。
既是雙修道侶,便心意相通。
阮蔻再看楚慎行,這一回,她語氣反而平靜下來,輕聲說:“仙師,我已懷胎八月,這個孩子已經快要長成。假若我與重郎死後,孩子還有氣息,求仙師將他帶走。”
雖然她和重昊都是魔修,但孩子尚未淪落至此。他還可以作為尋常修士一樣長大,或許有朝一日,還會回到雷澤大世界裡,斬殺此地魔修。
楚慎行看她,卻說:“城中空曠,人都去了哪裡?”
阮蔻一怔。
她意識到,在自己被殺之前,對方尚有話要問。
阮蔻心中權衡,但她的神情稍微流露一些猶豫,旁邊的重睛鳥的叫聲就淒厲幾分。
阮蔻一個哆嗦,急急答道:“自是去往穿梭通道入口,與外來修士交戰!”
楚慎行“哦”一聲,再問:“淵下共有多少被你們捉來的修士?”
阮蔻回答:“總有上萬之數。”
楚慎行擰眉,秦子遊聽到這裡,拿出周明雪的信符。
阮蔻察言觀色,又說:“若仙師有何疑問,我們都能盡力解答。”
楚慎行低笑了聲,阮蔻聽在耳中,毛骨悚然。
但在這之後,覆蓋在重睛鳥身上的藤枝卻退了下去,重新縮回楚慎行袖中。
重睛鳥扇動翅膀,從地上飛起。其間動作吃力,一串血跡滴落在地上。
阮蔻看得心痛,卻不敢言。
重睛鳥重新化作人形,立在阮蔻身前。
他一身衣袍皆是妖形時身上羽毛所化,如今右臂袖口開了一塊,開口邊緣被鮮血濡濕。
重昊並不理會。他審時度勢,自認想明了楚慎行一行人的目的,拱手道:“仙師,我此前多次下到淵底,對期間生路、淵底狀況,的確知曉甚多。”
重昊話音落下,焦灼等待。
片刻後,未聽到眼前修士開口,耳邊卻“吱呀”一聲。
重昊與阮蔻俱是一驚。
楚慎行看在眼裡,覺得眼前兩個魔修簡直像是被雨水打濕了羽毛的雀子,瑟瑟發抖,戰栗不敢言。
他心想:在城主府中做過事、對淵底情況頗熟稔
算是意外之喜。
楚慎行道:“進屋說吧。”
重昊和阮蔻這才知道,原來方才的聲響,是背後屋門打開。
屋內沒有太多布置,桌子椅子,加上一張床。
楚慎行進入其中,在桌邊坐下,還從袖中取了一壺靈酒。
當年逍遙老祖送的那一壺已經喝完多年,如今楚慎行取的,是他自己釀的九丹金液。
他倒酒,分作四杯。秦子遊看了,了然,笑著招呼青雲掌門和宋杓,要他們一同坐下。
四人坐在桌邊,秦子遊把余下兩杯酒推給歸元二人,說:“從前在宗裡時,我仿佛在藏書閣裡看到此酒之名,只是終未得見。到如今,師尊倒是釀過許多次。我是慣愛喝的,卻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酒水裡靈氣充裕,盈盈繞在諸人之間,整個屋子都隨之一清。
楚慎行沒有在意徒兒和歸元二人的對話。他視線重新落在兩個魔修身上,吩咐:“你且說說,淵底有幾多勢力,分別是何狀況。”
話音出口,依然帶著令重昊和阮蔻戰栗的威壓。
重昊不敢隱瞞。事到如今,最好的結果不過是他與蔻娘一同被正道修士斬殺,但孩子尚能活下。
重昊定一定神,說:“若說大勢力,共有六股,每股在五百修士左右。”
秦子遊聽著,斟酌待會兒要與周明雪說什麽。
楚慎行問:“他們是如何行事?”
重昊思忖著眼前仙師的問題,回答:“每到魔族尊者攻下新的大千世界,將人捉來此處,那六股勢力都會嘗試著與其接觸,將其瓜分。”
楚慎行:“瓜分?”
重昊解釋:“淵底並無靈氣。若想久活而不被人盤剝,自然要轉去盤剝他人。”
楚慎行聽到這裡,不置可否。
重昊繼續道:“這六股勢力中,有兩股,已經被囚於淵底近千年。其余四股,是這百年來的新興勢力。按說我等才是魔修,他們算是‘正道修士’,可他們手上沾染的人命,卻比我與蔻娘多上許多。”
他說完這段,忐忑地去觀察楚慎行的反應。
哪怕明知自己難逃一死,但重昊還是想要稍作嘗試,或許能逃過一劫。
可惜楚慎行聽過,不為所動,“繼續。”
重昊失望,但也不敢顯露。他提了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最先兩股,自是雷澤大世界的人修妖修。我也是聽前輩所說,這兩批修士原先結盟,但等落敗之後,就又爭執不休,曾在淵底交戰良久。是到後一批俘虜被押進去之後,他們才握手言和,做起了如今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