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方才一樣問話。可這一次,卻久久不曾聽到秦子遊回答。
金極真君此前多有放松,不曾留意身畔動靜。
到這一刻,他察覺不對,驀然回頭。
只見那小劍修身側,已經多了另一個人。
那一樣是劍修,如今長發披散,藤枝從此人袖袍之下蔓延,大有結成天羅地網之勢。
金極真君瞳孔微微收縮,愕然發覺,自己竟然並未發覺此人是何時趕來!
好像只是眨眼工夫,自己背後就多出一人。
原先落在一旁的靈劍又飛了回來,重新被秦子遊握在手中。
楚慎行在秦子遊肩頭拍了一下,秦子遊身體驟然一松,重新恢復掌控。
他此前隻當自己當真果敢無畏。如今師尊出現,秦子遊才察覺脊背發麻。
他驀然明白,原來自己果敢是真,無畏卻是假。
面對一個口口聲聲,說要飲血吃肉的魔修,如何能不怕?
但他又相信,師尊的至道境天劫即將結束,自己不會出事。
待到楚慎行出現,此前積壓的種種情緒翻湧而上。
秦子遊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面上不動。
他抱劍而立,看著楚慎行的側影。
秦子遊心神波蕩,想:師尊——
“不錯。”楚慎行開口,卻是回答金極真君此前的問題,“我便是他師尊。”
金極真君聽到這裡,低垂的眼皮顫動一下,倒也不懼,扯出另一個笑容。
過往千年中,楚、秦師徒見過的魔修道修,總要以萬計數。他們知曉,大多數修士在能自如操控體貌之後,總會將自己的樣貌維持在最好的樣子。但也有人,譬如眼前金極真君,會選擇劍走偏鋒。
他面頰上有赫赫黃斑,一眼看去,完全是將行就木。
如今與楚慎行相對,金極真君紫袍飛起,兩股強橫靈氣無聲相撞。
楚慎行出手之前,不忘護住身側的徒兒。但金極真君身後,靈舟上觀戰的魔修被兩股相撞的靈氣余波衝擊,倒下一片。
金極真君一心應對眼前事,無心留意。可靈舟上的魔修們卻悚然發覺,在自己倒下的瞬間,就有大股藤枝湧上,將他們纏繞其中!
是那個渡劫的修士!
他分明正與金極真君相對,卻能分出心來,將他們一一擒住。
不止如此。
藤枝抬起,這些乍看起來貌不驚人的枝條之上,劍氣湧動。
到這一刻,魔修們終於意識到,自己招惹了什麽。
他們的慘叫聲混合在一起,又被藤蔓勾勒出的隔音陣掩蓋,不曾傳入金極真君耳中。
金極真君面色又有變化,雙目宛若禿鷲,惡狠狠望著眼前這對師徒。
他手腕一翻,一個高杖出現在他手中。杖頭儼然是一尊骷髏,如今張開嘴巴,毒霧噴薄而出!
藤蔓觸碰到毒霧,迅速萎縮。
金極真君冷笑:“你莫非就這麽點本事?”
楚慎行就瞥一眼藤枝,倒是不算遺憾。
只要他人身尚在,藤枝便無窮無盡。
但他還是歎了口氣,用一種遺憾目光,望著金極真君。
分明是尋常神色,要讓旁人來看,總能評價一句仙家風姿。可金極真君被這樣望著,卻覺得一股涼意從心底冒出。
他自是無從可想。可從此前情形來看,兩人靈氣相當,自己這毒霧卻恰能克制楚慎行的青藤。這麽看來,一旦當真開始鬥法,兩邊勝負可以預見。
金極真君想到此處,目光變化,頗為熱切。
他已經看出來了!
方才自己還驚異,竟然有一千歲的散仙。他想要將那小劍修圈來養起,等到千年之後,享受一頓盛宴。
可到現在,一個不到兩千歲的至道境修士,就這麽出現在他面前!
金極真君近乎可以想到,只要自己能吃到身前修士,那他停滯已久的修為,就能更進一步!
但他還是裝模作樣,說:“原來也是一位年紀輕輕、修為卻高的小友。按照魔族尊者吩咐,若有天分佳者,願棄暗投明,改修我《紫霄心法》,那便皆算一家。我看小友師徒,也可在此之列。”
楚慎行聽過,好笑,隻說:“不必。”
金極真君喉結再滾動一下,指尖捏訣,杖頭骷髏又一次張開嘴巴。
他嗓音沙啞,說:“既然如此,小老兒便不能再客氣了!”
楚慎行看他一番裝模作樣,完全不知曉,另一艘靈舟上,已經是怎樣天翻地覆。
藤枝在魔修之間遊走,若是尋常人族,便只是將其斬殺。可若遇到妖修,青藤便會一湧而上,將其完全吞沒。
他眼裡有細微血光閃爍,微微笑一下,說:“請吧。”
金極真君看到這一幕,心頭忽而升起一陣強烈的不妙預感。
他不明所以,於是尚能鎮定。
毒霧噴出,直直朝著楚慎行師徒面門而去!
秦子遊眼睛微微睜大,楚慎行卻還能漫不經心。
他修為更進一步,背後的正道修士們甚至沒有發覺,劫雲正中的渡劫道修是何時消失在他們眼中。
毒霧腐蝕了一條條藤枝,可在這同時,又有飲飽了魔修之血的藤條慢慢悠悠,從另一艘靈舟上撤出,再從船舷攀援而上。
來到金極真君身後。
金極真君四面八方,皆教藤枝所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