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是楚慎行窺見天道一角,而後大方地將其擺在諸人面前。如今近在咫尺,卻只能放棄,怎能不遺憾。
一切落入楚慎行眼中。
楚慎行略一沉吟,從袖口摸出一張玉簡,將陣圖收入其中。
陣修們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而動。
玉簡瑩潤,是用烏沼大世界特產的一種墨玉製成。楚慎行低聲念訣,墨玉就在他面前分開,化作無數虛影。而後,一疊疊虛影往陣修面前飛去,再度凝合於一處。
陣修們驚喜,紛紛朝楚慎行拱手稱謝。楚慎行倒是不以為意,轉回目光,去看依然在和靈梭操控核心較真的徒弟。
秦子遊對此前發生的一切有所覺,但心思不曾飛去。
對於開門所在,他有判斷,可實際上,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遊刃有余。
只是秦子遊又知道,哪怕自己真的判斷出錯,師尊也會幫他解圍。
於是秦子遊頗顯從容,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進行設置。再到收手後,他提著心,懷揣一股旁人不知的緊張,等師尊“校驗”自己功課。
他這幾分忐忑,幾分篤定,一同落入楚慎行眼中。
身側有濃稠黑暗,無邊殺陣。
頭頂血池魔巢,身下十裡白骨。
危機重重,生死一線。
楚慎行心念一動,就有藤枝在秦子遊袖下遊動。葉片輕晃,新長出的嫩芽刮上秦子遊手腕。
徒兒背對他,但楚慎行的神識依然捕捉到秦子遊唇角的一點笑。
控制核心重新隱去,靈梭再度開始穿行。
戾鳴聲忽遠忽近,修士們膽戰心驚。
楚慎行倒是平靜。到目前來看,一切順遂,未有意外發生。
他有心思去想,如果如今一行便是“紫清藤”現世的最佳時機,那接下來的一切,應該如何發展。
心思剛轉了兩圈,有人在他身側站定。
秦子遊說:“師尊,此處玄陰陣喚起的,可是雷鳥的亡魂?”
也是恰巧。秦子遊一句話說完,又有戾鳴傳來。這一次,卻好像很近。
薄霧之中出現了朦朧影子。
這種時候,若有凡人在靈梭上,反倒能靜心相對。可換做目力極好,能從周身濃鬱黑暗中分辨出不同影子的修士,就算是一種折磨。
“大抵是。”楚慎行回答。
秦子遊歎了口氣,心有戚戚:“這裡本該是雷鳥的領地……也不知道,這會兒碧元又是如何狀況。”
雖然已經離開多年,從前遊歷時結識的好友們大多也不在碧元,不會一同出事,但那畢竟是他們的故土。
楚慎行知道道侶心情不佳。
他說:“等離開雷澤大世界,送碧元修士回去時,若有意,不妨在碧元多待些時候。”
秦子遊聽著,笑一下,說:“好。只是碧元危難,想來百十年內都難以與魔修抗衡。”
楚慎行微微一笑,說:“子遊,想不想開宗立派,傳道授業?”
秦子遊:“……?”
秦子遊警惕:“師尊,你要收別的徒弟?”
楚慎行一頓。
他不是這個意思。
但道侶這麽問了,顯然頗為在乎。
楚慎行有意道:“你從前撒嬌,說不要師娘。如今,莫非連師弟、師妹也不要?”
秦子遊目露糾結。
楚慎行又說:“這麽說來,你若有了師弟、師妹,他們是不是該叫你‘師娘’?”
到這裡,秦子遊聽出楚慎行話中的打趣。
黑暗中的戾鳴聲又一次遠去,並未發現被精密陣法遮掩的靈梭。
在這危機之中的平和下,秦子遊乾巴巴說:“倘若我有了徒弟,是該叫師尊‘師公’,還是‘師祖’?”
楚慎行聽了,歎道:“我問你話,你不答也就罷了,卻還拿話頂我。”
幾句話下來,秦子遊心中仍有憂慮,原先的淺淡焦灼卻散去許多。
他嗓音裡多了一點笑意,輕聲說:“我自是敬重師尊的。”
楚慎行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也是這一眼中,他看秦子遊雪白的發帶隨著靈梭前行而飄動,輕靈秀麗。
他們都沒再講話,心情卻都平和下來。
這片深淵之廣,足有百裡往上。
靈梭前行了半日,終於抵達開門方位,重新開始下沉。
在諸多繁複陣法中,阻隔信符的靈陣不過是冰山一角。
楚慎行花了些心思,在不觸動其他陣法的情況下,在上面撕開一個小小的口子。
因陣法繁雜,所以這項工作進行得很慢,隨著靈梭下沉的速度進行。
為了確保開口作用,靈梭開始和留在崖上的孔雀頻繁通信。
孔鐸的嗓音飄到秦子遊識海中,楚慎行也一並聽到,是說他們安穩潛伏,並未引起任何魔修留意。在這同時,也要靈梭上的修士們多加小心。
無非是這麽些話。幾張信符後,就開始翻來倒去地說。
大抵是講到厭倦,孔雀開始嘀嘀咕咕,吐槽魔巢面貌,“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工匠器修,每間屋子仿佛都有些不同。東邊的,我乍一看,有玄武洲的輪廓。西邊的,就是天羅洲的模樣了。哦,想來東邊是人修地界,西邊是妖修。”
秦子遊聽著,眼角抽了抽,不由在心裡勾勒出魔城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