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是真的考慮過,而非一時情急,拿這話當筏子。
秦子遊甚至顯得有點憂愁,“這麽多年月,也不知道,你我回去之後,能否再找到此藤。”
楚慎行看他片刻,緩緩說:“興許是可以的。”
秦子遊看他,問:“師尊,你這樣想?”
楚慎行看徒兒看看自己,再看看自己胸膛。
師徒二人的心思在這一刻合在一處。
他們沒有說出來,卻又同時想:當日的天人感應,會不會就在預示此事?
……難說。
這是只有楚慎行師徒在考慮的隱秘之事。
便是白皎、程雲清這另外兩個知情人,也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
經歷了雷澤大世界的種種之後,他們對楚慎行極有信心,相信楚真人一定能驅除此刻盤踞了碧元大陸的魔修。就像是八百年前,逍遙老祖從天而降那樣,又一次將魔族趕走。
但是,逍遙老祖在殺死蘇支目佉之後,很快又離開了。
白皎和程雲清合理推斷,認為在解決了當下麻煩,以及發現了那特殊的靈植之後,楚慎行師徒一樣要走。
往後,要守著碧元的,依然是他們這些人。
為此,兩人此前便隨著秦子遊一同外出找尋魔修,悉心修習著一切秦子遊教授的東西。
同時,白皎還要分出許多心神,去擔心自己的父親。
他甚至沒有太多心思,去想自己的身世問題。
穿梭通道中的風暴無窮無盡,修士們最先覺得這些變化無窮的風暴自有一種瑰麗,使人驚奇。但隨著時間推移,總要各做各的事。
阮蔻的孩子,便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出生的。
一切皆如陸璿所想:比母體強大許多、不會收束自己力量的半妖嬰兒,近乎沒了半條命的人族母親,還有在關鍵時刻發作的血癮。
這兩個月,陸璿和阮蔻打交道很多。他是醫修,可以用最客觀的態度來看阮蔻。加上楚真人說過,阮蔻不曾殺人,連學習《紫霄心法》也是被人逼迫,還因此失去了母親。陸璿聽到這些之後,從不用看尋常魔修的視線,去看阮蔻。
一直到生產當天。
昔日溫軟嬌美的女郎完全換了一張面孔。眸子翻到眼後,露出了慘白的、帶著血絲的眼球。手指屈起來,身體一下子帶著極大的力量,要將周邊忙忙碌碌的醫峰弟子們撲倒、撕咬。
在這同時,她的孩子還沒有出來。
阮蔻的肚子是鼓起的,腹部時不時地出現翅膀的影子。
旁邊已經有醫峰弟子驚呼,不知道阮蔻肚子裡的孩子是什麽模樣。
陸璿一聲令下,被駭到的醫峰弟子們才回神,七手八腳地把阮蔻重新按在床上。
阮蔻手腳被束縛,只有頭能動。
她嘴巴張得很大,陸璿冷眼去看,覺得她的唇角都要撕裂了。涎水從嘴角流出來,打濕了床榻、衣服。不過這種時候,已經沒有人在意。
肚子上的輪廓略來越清晰。陸璿把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上面,感受到了其中半妖嬰孩的神念。
混亂,無法清楚表達。但有一個念頭,卻非常、非常清晰。
它要出來。
如果不能用正常的方法出來,它就會撕開母體,直接從裡面衝出。
血越來越多,沾上陸璿的道袍。
一個醫峰弟子慘叫一聲,陸璿去看,發現是阮蔻咬上這個弟子的手臂。
有護體靈氣在,弟子倒是不曾受傷。只是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難免被嚇到。
陸璿看到這裡,下定決心。
他問:“那壺靈酒呢?”
醫峰弟子聽著,回頭看他。
陸璿吩咐:“給阮小友服下。”
醫峰弟子之中,有人還在猶豫,說:“師尊!倘若給阮道友補充了靈氣,那豈不是——”
陸璿淡淡說:“她承受不住,便會醉靈。”
醫峰弟子喉結滾動一下。
他們到底相信師尊的判斷,果然去取了靈酒。壺塞打開,室內的血氣又是一清,變作靈氣。
這樣的時候,雖然明知不該,可醫峰弟子們還是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念頭。
如果他們也能嘗一口,那該有多好啊。
陸璿說:“給阮小友服下。”
他重複一遍。
醫峰弟子回神,略有羞愧,趕忙施了一個清潔法訣,清理掉阮蔻嘴巴裡的涎水,再小心翼翼地將靈酒灌入。
其實並不知道多少量為佳,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
此外,也不知道,這一招是真的會有用,還是讓一切往更糟方向發展。
所有人屏息靜氣,看著阮蔻。
他們的眼睛裡漸漸多了喜色。
在靈酒入口之後,阮蔻竟然真的平息了下來!
“師尊——!”
扶住阮蔻的頭、好讓她能安然喝靈酒的醫峰弟子忍不住轉頭,看陸璿。
陸璿面上從容,心裡卻著實松了一口氣,微微笑道:“好,可以繼續了。”
同時也想:好在阮蔻修為的確低微。如若不然,還真不好說。
他們並不知道,真正起作用的是程雲清帶來的一瓶藥散。
不過阮蔻平靜下來,一切便能順利許多。
又過了一炷香工夫。
楚慎行和秦子遊並未前去查看情況。兩人身在屋中,相對下棋。